虞鸢同江临一起回到景仁宫时,海棠还以为陛下是亲自送娘娘回来,可听到虞鸢吩咐自己去让御膳房加菜,她不可置信地双眼都睁圆了。
怎的去打一趟击丸回来,娘娘竟不介意同陛下一起用膳了?
疑惑归疑惑,该做的事还得做。于是海棠便遵照吩咐,去让御膳房加了几道江临爱吃的菜品。
席间,虞鸢也并无任何不适,甚至还接受了江临夹来的菜,并自然地问起凉州军一事。
江临说,京城里的凉州军已被找出并拔除了大半,至于京城外的,已经派了忠武将军去解决。
闻言,她放下心来,嘱咐道:“那就好,不过你这番动作太大了,凉州军未全部找出,就怕有激进之人怀恨在心,找机会以命换命,你近日还是得小心着些,皇宫也不是毫无漏洞的。”
“嗯,儿臣记住了。”他浅浅笑着,将一道甜菜推到她面前。
虞鸢有时觉得很奇怪。
自己与江临之间明明交集甚少,可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对自己有些过于关心。
可仔细回想一番,他的关心放在普通母子之间,那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要让她挑出点与旁人不一样的,她还真挑不出来。
就是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蓦地想起前几日绑架一事,听海棠说,江临是比她先一步知晓自己被绑架的。彼时她懒得去想这些,可如今江临就在一旁,倒让她起了几分好奇心想问上一问。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用完膳,宫人们上前将膳食撤走。
海棠奉上热茶后,便听从虞鸢吩咐,与殿内其他宫人们一起退了出去。
虞鸢只犹豫了一瞬,便出声问道:“皇帝,听海棠说,那日她回宫向你求助前,你便已经知晓我被凉王绑走,是吗?”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起此事,江临一点也不讶异,如实答她:“回母后,是的。”
“那你是...”
“母后那日出宫只带了海棠一人,你们二人都是女子,值守宫门的吴将军担心你们安全,便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便令他派人跟随你们,保证母后安全。”
“原来如此。”她浅笑道:“你有心了。看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一番吴将军和他的手下,你改明让他们来我这儿领赏吧。”
“吴将军的手下来不了了。”江临低首饮了一口茶。
她稍稍一愣,“为何?”
“母后被绑架,他应当上前拼死一搏,而不是跑回来同我报信。前几日将母后救出来后,我便将他处死了。”
他说这番话时的语气淡然又随意,就好像在说“那玩具不好玩,我便将它扔了”一样,似乎人命在他口中,不过只是一颗棋盘上的棋子。
没有用处,或是走错一步,便成了废棋。
虞鸢怔了会儿。
诚然在帝王眼中,一个下人的命还不如一只蚂蚁,可这仍然让她感觉到了些微不适。
并不是因为帝王的冷漠,而是因为,尽管经历了宫变一事,可她依旧打内心里觉得,江临同他父皇不一样。
可如今,她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先帝的影子。
虞鸢突然有些反胃,连忙抽出手帕掩嘴。
“母后。”江临倏地起身,冲门外喊道:“传太医!立刻!”
宫人跑着离开,他连忙上前查看情况,想替她顺一顺背。可就在抬手的刹那,虞鸢却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左手登时顿在空中,江临怔了一瞬,默默将手收了回去,“母后可还好?”
“嗯,许是吃多了。”她偏过头没有看他。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今日相处得很好,他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用膳,她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可方才从他身上看见先帝的霎时间,她便感到一阵恶心反胃,直想吐。
好在太医赶来的很快,替她把过脉后,只说太后娘娘除了体弱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开了些调理身体的药便退下了。
江临似是猜到她是因自己才有这般反应,面色不免有些阴沉。
太医离开后,他便也拱手道:“天色已晚,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说完,不待虞鸢说出半个字来,便转身迈出了大殿门槛,只留给她一个隐忍不发的背影。
回到明恩殿。
桌案上的物什顿时哗啦啦撒了一地,江临坐在官帽椅上,右手紧捏眉心,脸上乌云密布,只差电闪雷鸣刮起狂风骤雨。
宋于明沉默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用他那标志性的平静语气宽慰道:“陛下何必如此动怒,您是陛下,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