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寒潮渐起,冷风阵阵。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作为北方政治与南方经济相交所在,在降雪前,扬州府还有一阵繁荣,码头前依旧片片船帆;船舶来来往往,载着的是货物粮食,也是一贯贯通宝。
前些天,自东京来的忠勤伯爵府袁家才驶着一艘大聘船热闹了番,至今街头巷尾仍残余那么几分喜气,受聘盛府也未将所有喜布摘净。
扬州盛府家主盛纮,祖籍宥阳,盛家二房妾春小娘所出,二房无嫡出,盛纮便记在嫡母盛徐氏名下。
盛纮苦读数年,一朝金榜题名,官途却几番辗转,如今任扬州府通判,正七品。
才放衙,盛纮在一众同僚再一次的祝贺中,笑着上了暖轿,不过一刻钟,便抵家。
一落轿,小厮奴仆们就忙活起来,开门的开门,通传的通传,毛巾手炉,茶水饭菜,整个府邸进入高速运转模式。
盛府不小,前院、中堂、主屋、后院、厢房、侧院,白墙青瓦,高墙大院,端是江南风韵。
不论房屋结构,盛府又可分成几个院子,家里大娘子王若弗住所叫葳蕤轩,宠妾小娘林噙霜住所为林栖阁,而老太太盛徐氏住所则称寿安堂。
用热毛巾擦了擦脸,脱下官服,换上常服,捧着手炉,从正门入,过了前院、二进门,到了后院,盛纮脚步不停,直直往寿安堂去,请了老太太安才慢步回书房。
袅袅炊烟升起,没一会,女仆端着饭菜送往各个院子,其中有一位,着一身淡粉短打衣裳(上衣下裳),从厨房,过后院后的小道,出了主宅院,进了侧院,左转右转,到了一处不怎起眼的小院。
院子有些许破旧,院中央有一棵苍劲的松树,许是老了,树枝上的绿意并不茂密,地上散落着干枯发黄的松针,正屋紧闭,侧屋门却开着。
“哟,小蕊妹妹,如今是你送饭吗?”
那女仆一脚才踏入小院,远远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侧屋里走出一身宽体胖的粗使妈妈,她一身灰色粗使短服,与来的女仆鲜明地区分开。
瞥了眼正屋,看着已经到跟前的人,小蕊眉头微蹙,两个呼吸的短暂思索,她还是将手里的饭菜递过去。
即使她有心,堵到跟前的这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接近那正屋一步。
“钟妈妈,好歹留一线,到底是主君的外甥。”不过,她不忍心,还是提了一句。
那粗使妈妈三角眼一弯,笑意下暗藏一抹厉色,“怎么?小蕊妹妹莫不是心疼了?”
污蔑造谣,空口白话,这些老妈妈惯会的手段!
“你……”小蕊眼里一急,瞪着眼瞧钟妈妈。
后者淡淡以对。
瞬息间,脑袋里千回百转,一番利弊权衡,终究她是进院不久,不好招惹是非。
见小蕊生出退意,钟妈妈面上洋溢起笑容,“小蕊妹妹,你是老太太院里的,不比我们,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该管的别管,若运气好,还能做家里哥儿的房里人,何必惦记这小措大?”
话这般,小蕊只能无奈轻叹,转身离去。
钟妈妈则是端着那原本属于主人家的饭菜,笑眯眯回侧屋,眉眼间不无得意。
两人话语间论及的对象正躺在正屋里。
少年身形瘦削,原本俊秀朗逸的面容,此刻双颊深陷,面色枯黄,墨玉般的头发更是枯槁。
他剑眉深蹙,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脑袋时不时抽搐般小幅度晃动,身体四肢还配合着微微抽动,有几分骇人。
就这么,日落月升,夜幕高悬,盛府灯火渐灭,唯后院值班敞开的屋子里亮着一盏,两个粗使妈妈一边轻声细语地闲聊着,一边细细注意后院的动静。
偶尔,护院的男仆巡视至此,会同她们岔上几句,但不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