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县还有诸多公事。 袁毅没告诉周珍他为什么问那个香味。 他去见了一趟胡氏,在确定胡氏真的病重后便赶回了宁县。 直到三天后,袁毅再次回到凉县,前往了凉县衙门。 周珍对于袁毅就记住个人长得颇为好看,转头就将人给丢到了脑后,渐渐适应自家师傅的残暴属性后,重新回归求学若渴状态,时不时来厨房围观一下。 头颅煮三天,剔肉,换水,露骨。 江乐过于疲惫时,周珍甚至会主动过来帮忙煮,当然她把自己所有的香囊全部拿到厨房去除臭了。 等骨头显露出来伤口看得不那么恶心时,江乐才将这头骨装好,拿去找了成主记,让他给绘制了头骨上的伤口状况。 他们并没有把煮人头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知情的人不多。 成主记将头颅伤口绘制好之后,仔细观摩了头骨上伤口痕迹,略圆,周遭裂损。他确定了江乐的说法:“确实不是剪刀的伤口。这更像是……锤子。” 问题是,他们没有在牛旭林家里找到锤子。 江乐想也知道:“这锤子必然被带走了。三天一过,上面血迹恐怕也被清洗了个干净。” 成主记思索片刻:“一把锤子要带走必然很引人注目,那人肯定会用什么东西包裹住,或者贴身拿着。衣物上沾染了血迹并不好清洗。” 锤子那还是要找到的。 华朝的锤子都是民间百姓人力打造而成,锤子和锤子之间易有误差,当有了一把锤子做证据,整个案件便会好破很多。 锤子扔掉很显眼,扔河里容易被发现,扔井里水就不能喝了。 衣物也一样,除非烧掉穿过的衣物。 不过既然最重要的信息已经拿到,现下便要找到相关的人,传证人、犯人进行审讯。审讯过程中这砸了脑袋的武器保不准便被问出来了。 江乐等人当下也去了凉县衙门,去找凉县知县齐海。 成主记在路上细细和江乐讲审讯的流程:“一审由袁大人主审,我们把补充的验尸情况给袁大人便是。二审是由我们在州府来审问,这之间我们和袁大人还是不可见面。” 袁毅在验尸和审讯过程中来见了一趟江乐,算是钻了个空子。若是按照律法严格来判,还是不合规的,要是被参上一本,恐怕便是各打八十大板。 他继续说着:“由于是死刑案,这事是要聚录的,也就是所有官员集体询问。如果不服判案,三年内都可以上诉,有三次翻案的权利。” 江乐听着这个流程,觉得挺有意思,点头算是知道了。 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这流程颇为规矩,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一些冤案的产生,哪怕是用个千百年都有借鉴意义。 当然既然这案子发生在了凉县,凉县知县便不会就那么空闲着。他手下的差吏会借给袁知县,用于逮捕犯人、通知证人,以及搜寻袁知县和江决曹需要的证据。 江乐赶到衙门时,抬头望了望门口。 知县的衙门果然比不过州府,而这个齐海齐大人,字虽然大气,却总觉得少了点实在的气势,像是虚张声势。 她进门让门口差吏通报一声,很快便带着头骨和成主记、周珍等人一同进门了。 齐海得到了江乐过来的消息,心里头有一丝难言的慌乱。他匆匆穿好了衣服走出来,见到江乐后忙堆着笑脸迎上来:“江决曹年少有才,可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他朝着江乐身后不经意扫了眼,发现了自己眼熟的成主记,还有州府的典吏,以及看起来颇为古怪,却并没有半点像提刑司的人,心里头微微松了口气。 江乐将手中盒子递给齐海:“齐大人,这案子有点小蹊跷,这回是有点麻烦的。希望大人转告袁知县,一定要着眼细处,用证据断案。” “这是自然。”齐海忙点头,“我和袁知县算是熟人了,这回要不是死者我是见过的,也真的没想着麻烦到他。他又人手不足,只好打扰到州府那儿。” 这眼药上的飞快,还熟人呢?典型的就在说袁毅非要麻烦到州府。 江乐当做自己完全没听出来,只是笑眯眯表示:“没事,齐大人这儿看起来还是有点人,回头要劳烦您将证人和犯人都送到州府来了。我们这再不回去,姜大人恐怕要派人来找我了。” 齐海笑起来:“怎么会?” “当初我付不起酒楼饭钱,就是姜大人来赎我的。”江乐厚着脸皮,将当初自己写字条求救的事情隐晦改成了姜大人求贤若渴,为她“酒楼赎身”。 齐海听了哈哈大笑。 打官腔便是一起说胡话,谁也不当真。 江乐交代完了正事,便和齐海告辞。 她还要带唐元回州府去配药喝,上回只有五贴,转眼就快要五天过去。 齐海送了江乐等人出门,愣是送他们到了马车上:“等到了休沐,江决曹要是来凉县,我必然好生招待招待。” “行啊,要是齐大人上了州府,我可还能找个理由,去喝两杯花酒。”江乐砸吧一下嘴,对喝花酒很有兴致。 两人又是对视大笑,随即告辞。 成主记先前几乎一直没说话,等到了马车上,他才看向江乐:“这齐海心思活络,和商贾往来颇多,平日里行为放荡,并不适合深交。” 谆谆教诲之意相当明显。 江乐听了这话,深深怀疑州府的人是不是都看自己年纪小,热衷于当自己的老师。 她朝着成主记眨眨眼:“成主记喝花酒么?等着案子结束了,我请……” 周珍在边上咳嗽一声。 江乐顿了顿:“我们各自花钱,去喝花酒。当然你们要是乐意平摊我的钱更好。等我回头有了钱,再请你们喝。” 她对喝花酒上了心:“人生苦短,只有美人与酒不可辜负。” 成主记:“……” 成主记无言以对,竟默默翻了个白眼,半点没有初见时文质彬彬一脸谋士样的姿态。 江乐收到这个白眼很是痛心:“成主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待我的。我不过是煮了一个脑袋。” 成主记冷哼一声:他当初是看不起江乐,现在这姿态可是看得起,觉得孺子可教,才这么多话。 结果呢,这家伙就是和她的年纪一样不着调。 江乐这么一个逗趣,总算是缓和下了她自己这三天麻木又让人心情抑郁的工作。她微微眯细眼靠在了马车上:“让马车慢点吧,我可想路上能休息会儿。” 身体疲惫得很,精神确实是亢奋了三天。 江乐说完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愣是连马车碰到了泥坑震动,把她震动得弹起来,整个人都只是迷糊睁开个眼,发现还在车上,转头抓过了唐元的肩膀靠着。 唐元肩宽,也不磕人,她睡得非常坦然。 等赶回到永州,已是大半夜,守门人检查了他们的牌子,才专程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城。 侍卫先将成主记送了回去,随后才将江乐等人朝着一个方向送。 江乐再次被摇醒,下了马车还迷瞪瞪的。 她抬头看看天,天上满是星,那是她这些年才真正学着欣赏起来的天空。 “以前见这天上总是没有几颗亮的,现在倒是亮堂得那么多。”她打了哈欠,慢悠悠往里头走,“明天还要去衙门,晚上再睡会儿吧。” 周珍车上也睡了,只是没那么舒服,睡得并不深。 她揉了眼角,先去了主卧。 唐元还半傻着,江乐就将他往侧卧里带,一直带到了床边。等江乐又打着哈欠要出去了,却被唐元拽住了衣服。 江乐衣服可没几件能让人拽的,她停顿下脚步侧头看向唐元:“怎么?” 唐元跟着她侧头,点了点床。 江乐看看床,再看看唐元:“……” 唐元一脸纯然,想表达的意思,不过是看江乐累了,想要叫江乐睡过去而已。他直视着江乐的双眼,里面纯粹得恍若黑曜宝石。 江乐看看床,再看看唐元,小声咋舌:“我怎么也是个女的。” 她将人拖到床边,直接将唐元整个人都拽到了床上,脱下了唐元的鞋子,给他盖上被子。点了点隔壁,她做出睡觉的姿态:“我睡边上。” 唐元注视着她不放。 江乐朝后退了两步,见唐元没有再过来拽自己,总算是松口气。 大晚上,她半点不想为了折腾这点事而放弃自己的睡眠。 带着困顿,江乐出了侧卧:“哎,你要是早点好,也省得我麻烦了。” 关上门,她回了自己主卧,躺下沾了枕头,立刻梦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