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进学校互不相识的阶段,江浸月不住学校,没有室友,除学生外的职业是小有名气的乐团吉他手,更加固了和同学间的那层厚障壁。
军训到开学,她总是独行,也没精力和兴趣去主动结识同伴。
唯一的朋友,是迎新晚会那天晚上,翻了七中玉桐的围墙,进来给她捧场的宋崖那几人。
礼堂最后的台阶上,几个高个子男生在江浸月身边围了一圈。
宋崖前一天晚上才领着人刚打完架,一行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其中几人穿着短袖,小臂纹身张牙舞爪。
多谢那几位哥的捧场,校园内关于江浸月的谣言四起,无形之中让她不好接近的这一人设更深入人心。
江浸月连续一周没理宋崖发来的微信消息。
刘锦是班主任,也教语文。从开学起,季盈便是他的语文课代表,第一周时班委还没选出来,班长这一职责由她兼任。
她是第一个对江浸月表露亲近的人。
加上江浸月的联系方式,是她身为代理班长的职责,合情又合理。
季盈承认,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是因为对那样一个孤僻又耀眼的女生的好奇心在作祟。
周末时候,季盈把江浸月拉进班级群聊。
此后江浸月不常来上课,公司琴行两头跑,季盈也没再担任临时班长,但按刘锦的安排,她身为课代表,需要定时给江浸月汇报语文学习进度。
江浸月虽然对学业不上心,对季盈发来的消息也都是过目即忘,但她也在之后某一周来学校时,给季盈带了杯奶茶,以示淡薄的感谢。
芋泥啵啵,去冰半糖。
感动得季盈当场连发三条朋友圈。
直到她周六放学时看见那家奶茶店上挂的横幅——新店开业第一周期间,全场奶茶买一赠一。
季盈当即给江浸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季盈]:我以为我是真情实感,结果我是自作多情。
和江浸月在社交软件上多聊了几句,偶尔周末乐队在外有演出,江浸月也会叫上季盈。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直到现在,季盈都还清楚记得,开学第二天的早晨,她去办公室抱语文作业时,刘锦对着江浸月的作业本连连叹气的神情。
好似真的,朽木不可雕也。
开学第一天,刘锦将《雨巷》提前来上,在课堂上点出了一个与丁香姑娘最为相似的人选。
冷漠、孤寂。
他故作高深,道出姓名,江浸月。
当天的作业,他钦点的丁香姑娘便洋洋洒洒交给他一篇以《我讨厌下雨天》为题的流水账作文。
书本与现实,天差地别。
刘锦叹气不已。
……
灰暗天际,浮漾阴雨。
藏青过渡雪白的雪山状的烟灰缸,烟头在里面熄灭。
“现在呢,”季盈没再看雨,翻了个身,侧躺在藤椅上问她,“你还讨厌下雨天吗。”
江浸月摇摇头,轻声回答,“早就不讨厌了。”
她以前很讨厌下雨天的。
乌云层层不知在替谁呜咽落泪,亦或是某人又对上天说出几句漏洞百出的话语,受惩罚的是遗忘带伞的路上行人。
江浸月习惯了在雨天拉上窗帘,在空旷的房间对着白墙一遍遍地弹吉他和弦。听到雨声,大脑都会感到无边的低沉和压抑。
她很容易受情绪控制,所以格外讨厌下雨。
但遇见周写蹊的那两年,黎城雨季从每年四月持续到十月,连绵阴雨与暴雨交替而来,漫长难熬得可怕。
雨声淅沥,屋里总是关着灯,病弱的狸花猫趴在木地板角落里安眠。
他说,对他而言,雨天在窗边听雨看书,会比平时更加专注。
客厅窗边一张书桌,借雨天灰白的光,少年敛着眼睫,一字一句,读那本厚重破旧的圣经。
桌上一摞关于创世纪和五经的注释书籍。
理不清楚的人物关系,陌生复杂的希伯来言,底本学说的起源发展,耶和华神的赐福应验。
江浸月从未看过一眼。
分明他也不信教的,却看完了一篇又一篇。
偶尔一起出门时,周写蹊一直都撑那把透明的雨伞。
站在十字路口,红灯鲜艳。
他说,雨在透明伞面上模糊光点,城市被晕染,看见熙攘人群和各色花伞,雨天便不再被定格为刻板印象的黑白灰。
她是真的很讨厌很讨厌雨天。
但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她注视着透明雨伞下少年的侧脸,开始接受雨季连绵怅然。
转变原因单薄得立不住脚跟。
因为周写蹊喜欢下雨天。
那她,就,勉勉强强,勉为其难,也喜欢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