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的话让张灵宝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认,虽然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可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字字在理——春棉很美,如果不美的话,他当年也不会对她一个村姑一见钟情,相识以来彼此两情相悦,这个姑娘又活泼可爱,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都让他百看不厌,才会生出跟她永远在一起的想法。 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别的男人那艳羡的目光,曾让他大为满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别的男人出来抢夺春棉! 是了,以前没有,是因为那些人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全都不如他,他家中殷实钱财不缺,他又是秀才进入了士的阶层,他们周围那些人,多是些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哪个男人能跟自己比? 但县令大人的出现,瞬间将他比成了渣渣。 那个男人,成熟稳重,进士出身,还身居县令,论地位、论权力,是整个坪山县最大的,等闲人不敢得罪他,就是自家,还得上前讨好。所以当那个男人看上了春棉,他就只能退让,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是士族的最底层,根本无力对抗权势在手的县令大人,生怕给家里惹来灾祸。还将所有的痛恨都加诸在春棉身上,他啊,怎么就这样的懦弱没用,春棉有什么错,错的都是那些好色之人,他现在只恨自己地位太低,当初才不能留住心爱之人。 张灵宝表示认同,“娘你说得对,如果没有相应的地位和权势,即便春棉跟了我,我也可能护不住她。” 张夫人心中欣慰,“你明白就好。儿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是秋闱,是考下举人,你成了举人之后,就是县令大人也不敢轻忽你。等到那时,你再去求娶付家姑娘,不仅是对付家姑娘的看重,你娘我脸上也有光不是?” 张灵宝点头,“我听娘的,这届秋闱,我一定会考下举人的,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光耀门楣的。” “儿啊,娘就你一个儿子,可就都指望着你呢。”看儿子这般懂事,张夫人流下泪来。 决定了要考下举人后再去求娶春棉,张灵宝就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生涯,当然,在这之前,他还让小厮去给付春棉送了封信。他就不亲自去见春棉了,见了只会愈加思念,会影响他读书的注意力,反正秋闱后他们就能成亲,那时就能长相厮守了。 等初一的集市,付春棉几人刚刚送完菜,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把一封信扔到了她怀中,就一溜烟跑了。 付春棉莫名其妙,付大壮眼睛瞪大,张小花静静看着。 “小棉,是啥啊?” 付春棉一头雾水,拿起信封摆了摆,“是封信,应该是给我的。”看到信封上三个清秀的字体,付春棉嘴角抽抽,这字,分明是张灵宝的。 “谁给你的信啊?”付大壮又问,心中警惕起来,严重怀疑又是那个臭小子看上了自家闺女,来倾诉衷肠的,他是不是应该立即抢过来,撕成粉碎? 那边付春棉已经撕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有些泛红,心中还有些沉重,并且轻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付大壮一步上前,把信夺了过来。 “爹,你这是做什么!”付春棉有些恼怒,这家长,怎么一点儿都不尊重孩子的隐私。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看看那些臭小子说些什么浑话,唉,怎么是——”付大壮好生郁闷,怎么写信的会是张灵宝,他们两人怎么又联系上了。 付大壮十分不爽,心中一肚子的气,却又硬憋着不能对自家闺女发出来,只能闷闷地道:“你不是跟爹说不嫁他么,怎么,怎么——唉!”当初那么地信誓旦旦,而且接下来自家闺女都老老实实的,几乎不出他的视线,怎么俩人就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联系上了呢,那个臭小子,还言之凿凿地说要等秋闱中举就来求亲,还在信中肉麻地说了那么多情话,臭小子,不就是多读了几天书,都酸成了一壶老醋,他年轻的时候都没跟自家媳妇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现在还没成亲呢,居然就敢跟自己的闺女这么说,他真想去敲断那臭小子的腿。 付春棉怎忍让自家老爹难过,赶紧澄清道:“爹,我真的没有跟张灵宝私下联络,你要不信的话,可以问小花,对了,问刘大哥也行。其实就是元宵节那天,我去放河灯偶遇了张灵宝,他说了点儿什么要娶的莫名其妙的话就跑了,我还以为他是闹着玩的呢,毕竟这半个月来他都没跟我联系,哪里知道他今天怎么又让人送信。” 付大壮听了,心中安慰,他就知道自家闺女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小棉啊,这小子看来就认定你了,你怎么想啊?”现在张灵宝又来求娶,还说要等到中举后郑重求娶,他不知道自家闺女会不会动心,毕竟俩人曾那么要好过,若是张灵宝真的中了举人,那地位可是就更高了呢。 付春棉搀住付大壮的胳膊,“他要娶,我就一定要嫁么?爹,女儿早就跟你说过了,真的是不想再跟张灵宝有瓜葛了。女儿只想一直陪在爹身边,当爹的乖女儿,让爹一辈子疼女儿。” 付大壮点点头,“好,好。”想到这个张灵宝被拒婚之后仍旧心心念念的是自家闺女,真有些痴心不改的架势,不禁对那个小子有些改观,尤其人家还要等中举之后来求娶,更显郑重。不过可惜,看自家闺女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已经对那小子无意了。其实这样也好,那小子有那么个娘,他才舍不得自己捧在手掌上的闺女去伺候一个刁钻婆婆。 更何况,他现在有更好的人选,一来能把自家闺女留在身边,二来能看住那个女婿,真是再好不过的。 这个人选,自然是这段时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求指教,兢兢业业学东西的刘风了! 最开始他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只是单纯把刘风当成个子侄而已,只是刘风跟自己出去的多了,村里人的闲话也多了,还有相熟的老家伙直接问他,是不是要召刘风当上门女婿,他才开始上了心。 多加观察之下,付大壮发现,刘风其实真的是个好的女婿人选,岁数虽然大自己闺女几岁,但岁数大的知道疼人啊,若是两个小孩子凑到一起,彼此不知退让,还不得天天打架,日子可怎么过!尤其还有他这个榜样在,他不是也大自家娘子几岁,这不是十几年都没红过脸,一直恩恩爱爱的。 二来,刘风曾经是读书人,长得清俊雅致,正是自家闺女喜欢的类型。虽然付大壮很是无奈自家闺女审美不跟她娘一样,对他这样英武的类型不感冒,但毕竟是自家闺女,还是闺女的喜好在上。 三来嘛,刘风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啊!自家闺女不但不用伺候公公婆婆,成亲后就能当家做主,最重要的是,他能把闺女和女婿都留在家,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不仅能天天看到小闺女,还能看着刘风不让他欺负自己小闺女,简直是太好不过了。这样,即便是不招成上门女婿,但实际上,不也跟上门女婿没差别了吗?就是现在,刘风不也住在自己家里,天天陪着自己干活,犹如半子一般。 有这样一个好人选,付大壮真的是越看越合适,即便是张灵宝人也不错,但在一个父亲看来,没有什么比自家闺女的幸福重要了,他认为,刘风在自己眼皮底下,一定能给自家闺女幸福的。 不过这件事么,还是得慢慢来,让这一对小儿女多接触接触,接触多了,有了感情,到时候水到渠成才是再好不过的事。 唉,养个闺女就是操不完的心啊,好吧,即便是操心,也是甜蜜的。至于那几个不娶妻的臭小子,随他们去吧,养了那么大,还让老子继续操心不成?他当初可是一穷二白,孤身一人娶上媳妇的,那三个臭小子,怎么都比他那时候强多了,若是娶不上媳妇,只能说明他们没用,没用的儿子,他羞于承认,哼! 付大壮心满意足地赶着驴车,带着付春棉和张小花回了家,然后就招呼上刘风,去给已经打好招呼的人家做木匠活,准备彻底把这个看中的女婿调*教出来。 这样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着,付大壮每天忙着调*教“未来女婿”,付春松每天忙着给人诊脉看病,付春柏每天忙着教书苦读,付春棉和张小花忙着种菜挣钱。 似乎转眼间,就冬去春来,付春棉正烦恼不能再卖蔬菜,张小花给她出了主意,说山上的山珍野菜正当时,她们可以暂时挣这笔银子,让付春棉大大夸赞了张小花一番。 但,最令付春棉开心的是,开春以后,付春藤的信终于来了,在信中他大言不惭地说杀了多少鞑靼,还被上司赏识,现在已经升职了呢。跟每个付家人说了新年好的话,最后还跟付春棉说让她乖乖等在家,等三哥回来买金簪子,后面的笔迹有些潦草,不知道是心急所致还是真的有事,而且看时间,这信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刘风看付春棉那开心的模样,心中却有几分沉重,他知道,一个月前,一场大战席卷了整个边城,虽然朝廷最终将鞑靼赶了出去,但边城将士仍旧伤亡惨重,他现在消息并不灵通,所以并不能具体得知付春藤的情况,离开了两年,也许他的痕迹都已被湮没了吧。 沉重归沉重,刘风却相信付春藤还活着,因为付春棉每天这样活力四射的,若是付春藤真有个三长两短,作为有感应的双生子,付春棉不可能还这样无忧无虑。 只是可惜,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总是短暂的,老天似乎总要给人找点儿事来烦。 一场春雨过后,整个农家都重新焕发了生机,大家喜笑颜开,去地里看绿油油的麦田,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忙碌。 这日付春松匆匆忙忙地返回家来,但是,今天却并非休沐日。他不仅把付大壮从地里叫了回来,还让付春柏请了假回家,一场带着低气压气氛的家庭会议就此拉开,刘风和张小花也被列为了旁听人员。 “大哥,究竟怎么了,你这么急地叫我们回来。”付春柏最先开口。 付春松作为大夫,一向是面带微笑,让人一见就能放下心防,但此时他面容严肃,似是有大事发生。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付春柏,付春柏结果一看,面色大变,“大哥,这消息可属实?”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付春松双眉紧皱。 付春柏重重地出了口浊气,“大哥此言极是,这种事,的确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付春棉简直要急死了,这俩人打什么哑谜啊,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么?“我说大哥、二哥,究竟是怎么了,你们快说呀,我都快急死了。”那边付大壮也连连点头,只不过作为大家长,有做父亲的权威,总不能跟付春棉这个小丫头一样不稳重。 付春柏把纸条交给了付大壮,付大壮一看急了,猛地一拍桌子,“我呸他姥姥,还阴魂不散了!” 付春棉忙探过身去把纸条抢了过来,低头一看,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刘风伸长脖子看在眼中,面色有些古怪。 那边张小花虽然也有些心急,但是她不识字,又不能跟付春棉一样这般,只能耐心地等着。 “大哥,这纸条是谁送来的?”付春棉问。 付春松摇摇头,“是个小乞儿把纸条塞到了我的手中。” 付春棉皱眉,“那么,会是谁特意给咱们传递这个消息呢?” 付春柏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开始分析:“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这涉及到杨县令的家事,这人应该跟杨县令很亲近。而且这人还特地给咱们传送消息,让咱们早做准备,显然是知道咱们是不愿意的,可见,他对咱们家是有一定好感的。那么这人,究竟是谁呢?” 刘风眼睛突然一亮,付春柏看了他一眼,两人点了下头。 付春棉眼睛一直胶着在付春柏身上,看到那二人互动,脑子里忽然污了一下,她赶紧把那不宜的画面甩开,开动脑筋,这毕竟是自己的事,虽然有聪明人在,她也不能全都指望别人吧,整天被二哥嘲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已经受够了!而且二哥都已经分析地这么清楚了,那个人仿佛就站在眼前,她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呢。 付春松皱了皱眉,“春柏,你是说,这人是县令夫人!” 靠!付春棉差点一巴掌拍在桌上,居然让大哥这么轻易说出来了,她想到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县令夫人,她怎么就这么笨,说不出来呢。 付春柏点头,“应是县令夫人无虞。”县令夫人跟杨县令最亲近,杨县令要纳妾之事,绝对瞒不过她,而且自家已经拒绝过一回,她自然知道自家是不同意这事的。更重要的是,春棉救了她的儿子,她应该对自家是感激的,所以才会提前传递出消息,让自家早些准备。 付春松看付春柏并无心急心焦,也心下大定,“你是不是早有应对之策?” 付春柏淡淡道:“我和刘兄商谈过此事,猜测那杨县令不会轻易揭过此事,只是因为他初来坪山,还不熟悉坪山县事务,故而才暂时抛开。现在他又提此事,想来是已经坐稳了县令的位子。” 看自家二哥那淡然的模样,付春柏急了,“二哥,那我要怎么办啊,我,我才不想给人当小妾。”付春棉现在特别痛恨自己当初干嘛多管闲事,去救那杨县令的公子,要是不救的话,就引不来县令大人了,更不会有这糟心事。 付春柏食指敲了下付春棉,“你急什么,你哥哥们都在呢,又怎么会让你去做妾!” 付春棉绕到付春柏身边,揽住他的胳膊,“二哥,我这不是害怕吗,那个杨县令坐稳了位子,权利肯定更大了,咱们就一小老百姓,要怎么反抗?若是真的太、太为难——”付春棉很想大公无私的为家人牺牲自己,可是话到口边,她又说不出口,好吧,她就是个自私鬼,而且,她相信,二哥一定有办法的。 “还是以前的话,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春棉,你赶紧收拾东西,二哥带你去避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