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弘晰话里有话的数落,胤礽叹口气,也提了声音回道:“弘晋……谨记二哥教诲。”
弘晋二字出口,胤礽同弘晰复又沉默。
沉默片刻,胤礽抬眼看向弘晰,问道:“一直未得空问你,去寺庙还愿是怎么个缘由?”
“白云寺主持了空师傅说去年咱们家有一劫,我便将咱们的玉坠送去在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取回之后日夜不离身,果然去年大家一应安好,我欲往白云寺还愿,我那坐骑同阿玛的坐骑一样,畏热怕冷的折腾,就定了用飞云——”眼见胤礽面色微变,细细回想那日事由的弘晰倒吸口气,莫不是弘晋一早发现不妥方才拖延着出行时辰,康熙的忽然宣召,弘晋自告奋勇的替代……弘晰面色惨白,原来,该丢掉性命的人是他!抬手抓住胸口的玉坠儿,弘晰心痛的弯了腰:弘晋,弘晋,你怎么那么傻!
抬手拢住弘晰的肩膀,让人将头抵在他的肩上,胤礽闭上眼不去看弘晰痛苦的模样,他早已在弘晋记忆中一番剥茧抽丝寻到了后头的事儿,却无法不让弘晰如斯痛苦,这世上最痛的莫过于血亲代之受过,这么些年他日日夜夜都受此煎熬,至此尚无解法,此时能做的唯有能给人个依靠……不过这白云寺主持了空,待他伤好之后,定要会上一会!
康熙站在咸安宫中胤礽的书房里,胤礽的书房一如那日,没有半点变动。
倚墙而立三座书架,满满的书本种类颇杂——诗史典籍,纪传游记,水利火器,竟是除了佛经全有涉猎。康熙慢慢走了一圈儿,抬手轻抚过书脊,转身停在书桌前。
拾起扣在桌上的书本,康熙看了眼,却是本论语,果然,他的保成自从进了这咸安宫便一心放在儿女的身上。以矾水作书,托信于太医传往宫外,欲求统领兵权,这等明显无用的法子,怎会是他的保成会做的!那陷害他的保成的人倒是好心思,若非那几日瓜尔佳氏身子明显好转,御医只是按例来请脉,时间上有所出入,他怕是会相信了那话,甚至连带着埋怨上弘晰。
他果然忽略了太多的事情。康熙垂下眼,将手终书本合上,在椅子上坐下。
扫视桌上的整洁,康熙微微怅然,瞧见一旁挂着锁的抽屉,抬手招了侍从上前。
原以为三两下就当打开的锁头却折腾了好一会儿,康熙看了眼额上沁出汗水的侍从,不发一言,挥手摒退众人,方才伸手拉开抽屉。
待见其中只放了两摞书册,康熙迟疑一瞬,还是将那书册取出,手指轻捻,却是一层薄灰。
拂去灰尘,翻开一页,入眼的是幼稚的笔迹,其间夹杂着朱红字迹,康熙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手按在那明显有些年头的纸上,康熙只觉满口苦涩,这两种笔迹都是他熟悉的,一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一是他书写了几十年的,胤礽幼时的课业竟被人存在此处!
康熙在胤礽的书房呆了许久,回到乾清宫后吩咐侍从传旨令内务府给弘晰建造的亲王府加紧动工,做工一定要精细。
晚膳时分,胤禔并没胃口,只是瞧着儿子们忐忑惶然的眼神,又执箸用了些,见孩子们面上稍显安慰之色便撂了筷,面上的笑却实在撑不起来。
打发了儿女离开,胤禔盘膝而坐,放空头脑,待得终于平静下心情,方才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宫中来人将弘昱接出去的时候随行一众太医给他的妻妾儿女诊过脉,那面色好歹都是轻松的,想来众人当是无事。可是,到底会是谁要害弘昱!
他阖府上下已然圈禁十年,又有谁会为了什么而要算计他的嫡子?
胤禔自嘲笑笑,难怪胤礽总是笑他傻,他确实傻得天真,十年前,太子废而复立,想来这便是缘由吧,正好合得上那四五年的累积药量,原来,即使他被圈了,已然前程尽断,仍是有人要借着他的血痛争斗!
他的好弟弟们果然都是一群噬人的恶狼!
胤禔搭在膝上的双手扣紧,面色几近狰狞:他不甘!
天色渐晚,康熙却仍无睡意,看了眼一旁侍奉的梁平,问道:“弘晰呢?弘昱怎么样了?”
梁平躬身回道:“弘晰阿哥尚在弘晋阿哥处,弘昱阿哥仍在昏睡。”
“弘晰还在……”康熙重复道,起身,“去看看弘晰。”
行至屋前,康熙看了眼一旁的侍从,听着屋里极静,便放轻了脚步。
看着床上蜷着身子缩在胤礽身边沉睡的青年,康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