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赵妈妈过来搀扶她回院,路上小声劝着:“老祖宗,您可莫跟伯爷置气,伯爷也是为了姮姑娘的事心里烦闷。”
老太君气恼的摇头叹息,“可你听听他刚才那话,分明就是将那女人的死归咎在了我身上!”
激动之下,老太君握拳连锤在自己心口,吓得赵妈妈赶忙去拦。
这厢沈姮乘着马车已行入长街,一路向着朱雀门去。路上回想父亲眼窝深陷两鬓沧桑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里发酸。
她对父亲的情感始终都是矛盾的,曾经他是她的天,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随着长大后她对阿娘之死的不断探究,父亲的形象越来越模糊,最终近乎坍塌。
昔年阿娘初入伯府时,与父亲夫妇绸缪恩恩爱爱,可数年后未诞下一儿半女,引来了祖母的不满。祖母以无子为由劝父亲纳妾,阿娘却搬出与父亲成亲前便立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誓言,如此彻底激怒了祖母。
祖母指阿娘犯了七出之条,逼父亲休妻另娶。最终父亲为将阿娘留在身边,不得已妥协,将秦氏作贵妾抬进了门。
可秦氏岂是个能屈居人下的性子,进门后面上谦卑,私下却频频设局陷害阿娘,愈加离间了姑媳关系。以至于后来祖母偏听道士所言,信了秦氏也两年无子是因为阿娘镇在主母位,妨尅了沈家的子孙缘。
这回,便不是父亲再纳个妾就能保下阿娘了。祖母明言沈家若要她在,便不能留下阿娘!若阿娘继续妨尅沈家子嗣,她就一头撞死在大门前。
无奈之下,阿娘暂时搬去别苑小住,父亲苦劝祖母无果,最后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来:贬妻为妾。
照那道士所言,只要阿娘不在主母位,便不会妨尅沈家,如此也算没办法的办法。
父亲去别苑将此法说出后,阿娘羞愤难当,当场亲自写下和离书甩与父亲脸上,彻底离开了沈家。
父亲再见到她时,她已遁入空门。
阿娘走后两个月,秦氏果然有喜。
而阿娘在灵玄寺本可清净的过完下半生,奈何老天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她发现她也有了身孕!
阿娘就这样偷偷在寺中诞下了一个女娃,然后托人将女娃送回沈家,道明原由。阿娘决定天亮就离开灵玄寺,去个再也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却不料就在那晚,寺中莫名走水,而阿娘所住的屋子遭人反锁,生生烧死在了里面。
这些年沈姮总往灵玄寺去,为的也是向那些比丘尼多打听些蛛丝马迹,在终于拼凑出整桩旧事后,她心如刀剜一样的疼!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向来伟岸的父亲曾是那么的懦弱无能,愚昧无知。正是他一次次的妥协折中,才将妻子逼上了绝路。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然湿了脸,想到一会便要面圣,沈姮忙拿帕子轻拭眼尾面颊。
约莫大半个时辰的车程,马车由朱雀门进了皇城,又行了两柱□□夫,自广运门入了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