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影幼年时便曾跟着戏班跑江湖,小小年纪对梳妆之事很在行,后来进了伯府又经教导,手艺也日渐精进。今日是沈姮头一回进宫,不管心境如何,仪态总是不能丢,是以翠影为她梳妆格外的仔细。
苏嬷嬷则抱着个杏牋装订成的小册子,坐在妆台的一角提笔写字。这些纸张虽颇为名贵,却都是沈姮平日写诗作画用废的纸张,上面大片的留白,苏嬷嬷觉得扔了可惜,便将空白的地方裁下来用麻线装订成册,用来弥补打手语时的不尽意。
她每写完一句,便递到沈姮眼皮子底下叫她看。沈姮逐句看了,嬷嬷叮嘱的尽是些问来的宫规礼仪,生怕她在圣驾前犯了忌讳。
苏嬷嬷举过来第三回时,沈姮忍不住笑了,推着那小册子连同嬷嬷的手一并安抚回去,“嬷嬷不必再说了,你放心,我都懂得,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苏嬷嬷眉头微皱,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辰时正牌,宫里派来接沈姮入宫的马车便到了。
打从入冬后便腿脚不利落并不怎么出小院的老太君,今日却是起了个大早,亲自来送孙女出府。她一路拉着沈姮的手往前庭的车马门行,祖孙间颇显亲昵。
老太君都亲自来了,自然二房三房的老爷夫人也悉数早起,衣着光鲜的跟在祖孙二人后头,重复叮嘱着些宫规宫仪,竟有几分热闹。
沈姮只需不时温柔的应上一声,实则半个字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行至前庭,远远自廊上沈姮便瞧见马车前立有一人影,腰背挺直,瞧着断不是宫里那些惯常奴颜卑膝的。待走近了看,竟是父亲。
原本她以为昨晚父亲给她说过那些话后,今早不会再来送她,终还是来了。且一夜之间,他的两鬓好似落了霜……
“父亲……”沈姮微蹙着眉心上前,目光落在沈之槐的鬓间,很是担忧。
沈之槐抬了抬手示意她无碍,接着便转入了正题:“昨晚给你说的那些,可都记住了?”
“父亲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沈之槐满目的忧患终于舒散了几分,郑重点头,然后拍拍沈姮的肩:“上车吧。”
他避身让出路来,沈姮提裙踩着步梯上车,撩开窗布与家人挥别。
父女二人适才的几句对话,不免引得老太君留了心,待马车出了府门,二房三房的人也都散去后,低声肃然的问儿子:“你可是私下与姮丫头筹划了什么?事关圣谕,这可不是儿戏,你莫要拿着一家人的性命和前程去赌!”
沈之槐没直接答她的话,而是转脸冷眉冷眼的看了看她,提醒道:“母亲,沈家亏待了玉珂,不能再亏待姮儿。”
未料到儿子会突然提起那个女人,老太君面上掠过短暂的错愕后,手中拄着的降龙拐便在地上重重的一砸,发出闷沉沉的一声响,“好端端的又提起她来做什么?!”
“好端端的?”沈之槐忍不住苦笑出声,“这个家何时好端端过。”
说罢闷头抬脚,回了书房,独留老太君一人杵在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