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叶亭鸣。】
“他”在空白的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落笔的纸张细腻光滑,笔尖与纸面摩擦出细微的簌簌声响,墨迹流畅地串联起故事的开场。
【二叶亭鸣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穿着得体,面容俊秀——绝大多数人眼中称得上赏心悦目的外貌,尤其藏在眼角的浅淡泪痣,恰到好处地柔和了眉眼疏冷寡淡的棱角。】
【黑发黑眼,长身鹤立。】
【一位再标准不过的东方美人。】
【与横滨昏暗肮脏的无人暗巷格格不入。】
“他”停下笔,合上书页,忍耐过从灵魂到身体被扭曲变形的不适,将自己命名为“二叶亭鸣”的青年准确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了横滨的偏僻小巷之中。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和在书上落笔的一样,他的出现只有天知地知。
横滨的初秋已经有了些凉意,世界用一阵不怎么友好的冷风迎接了他。
二叶亭鸣在秋风里打了个寒颤,拢紧了松散敞开的外套领口。
果然比起五感敏锐又不规则的人类身体,他还是更喜欢自己作为“书”的本体,纸质厚实细腻光滑,方方正正又四角尖尖,是书本审美里找不到半点瑕疵的完美形状。
最重要的是不管撕下多少纸页他都不会产生多余的触感,被别人书写更是只会让他觉得愉悦。
二叶亭鸣很满意自己作为“书”在异能特务科重重看守下的沉睡生活,也完全没有隔壁某些同类搞风搞雨的兴致。
说实话,他一点不介意就那么躺平到世界末日。
而不是睡得好好的被世界意识强行唤醒,强迫他自己写自己——他第一次在笔尖划过纸张时觉得浑身难受,现在皮肤表面还残留着电流窜过的细微疼痛,仿佛血管里流淌着火苗。
微风吹拂,阳光和暖,明明是一年里体感最为舒适的季节,二叶亭鸣却忍不住扣上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这让为他生成这套衣服的世界意识抗议了几句。
【果然不能指望一本书的审美。】
清浅的叹息在二叶亭鸣意识深处响起,那并非能用语言形容的声音,如同月光落在湖面,不留半点痕迹。
“……是、你选的。”
二叶亭鸣说出了自己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停顿了几秒,在世界意识反驳他之前接着道,“啊,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为了更好地熟悉这个新的形态,他一边迈开双腿,在无人的暗巷里缓慢踱步,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关不上似的开始发言。
“虽然我知道你是没得选。”他如此说道,仔细拿捏着用发出声音的抑扬顿挫。
“德累斯顿那家伙不论如何肯定只想着玩选王游戏,这个时间点上他的七个王权者还差好几个没填上,根本不会有心思管别的事情。”
“七的三次方倒是靠谱点,但他们必须七个一组三组一套绑定行动,一次性唤醒对你来说负担不起……再说他们作为你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时空基石也不能乱动,万一出点什么事,本就快完蛋的世界又要雪上加霜了。”
“还有圣杯……”二叶亭鸣顿了顿,增加了摇头的动作来表达感情,“那家伙现在还黑化着呢,而且隔壁搞出过一次人理烧却的东西,再靠谱你估计也不敢碰。”
不是所有世界都能撞大运捞出个人类最后御主,在最后关头成功力挽狂澜。
君不见他们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就是连连惨败,以至于最后只能靠他一本书做垂死挣扎,而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前辈留下的惨烈遗产。
二叶亭鸣在一座时之政府建造的废弃天守阁里苏醒,破败的建筑里天花板被掀了一半,地板墙壁每个角落刀痕血迹密布,冒着森森寒气。
天守阁里除了他,还有一堆从帝国图书馆紧急转移的书籍。那些书每一本都是流传后世的名篇巨著,却只能废纸般堆积着落满灰尘,甚至有的已经分辨不清纸页上的字迹内容。
世界意识放起应景的凄惨bgm,重复起已经跟二叶亭鸣重复过许多遍的前情提要。
【西历2305年,企图篡改历史的时间溯行军勾结企图毁灭文学史的侵蚀者,联合军大举进攻时之政府与帝国图书馆所在,虽然审神者与司书拼死迎战,仍在三年后不幸落败。自此,近代文学作品被尽数侵蚀,文学史大规模崩塌消亡,历史也因此被改写。】
【文学是世界构成的重要基石,没有文学的世界注定面临毁灭的命运。世界线变动令时间溯行军与侵蚀者自取灭亡,时之政府与帝国图书馆也已经彻底湮灭,只留下这些遗产——所以我唤醒了你。】
【“书”是文学概念的降格体,那些文豪在这个世界线同位存在的力量投影。作为“书”的你,的确如你所说,最适合完成这一项工作。】
利用书写改变因果线的能力跟世界意识适应良好,立场秩序善通常情况不会黑化搞事,最重要的是作为文学载体有着约等于正常人类的常识储备,能顺利融入人类为主体的社会大环境。
这段话世界意识已经重复过太多遍,以至于二叶亭鸣一听到开头,脑内就开始循环某位文豪以“我真傻,真的”为开头无限循环的经典段落。
全篇内容他有些记不太清了,这个世界也早就没了那本书,那位文豪大概率正作为异能力者活跃着,没有动笔写过半个字的文章。
不知道天守阁的那堆书里面能不能找到。
那些书……
二叶亭鸣突然停住了脚步。
像不小心用钥匙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门,血液里跳跃的火苗眨眼化为燎原之火,他控制不住地吞咽起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