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吃过午饭,两人开车回G城,路上遇到大塞车,到家已经天黑。 两人战战兢兢开门,黑漆漆的屋子空落落的。单悦翎才想起,今天是什么叔婆孙子的满月酒,公婆和小姑肯定喝喜酒去了。 单悦翎顿感劫后重生,方世淇也松了口气,心情大好,拿出手机点外卖。 当然,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婆婆回家照样嘀嘀咕咕,全程跟着方世淇的步伐,把坊间听来的三姑六婆的话照搬出来,即便方世淇脑筋转得快,也抵挡不住这么多张嘴巴。 最后,婆婆跟到房门前,方世淇单手撑着门框,好声好气地说:“妈,天色不早了。” 婆婆腰板挺直,理直气壮地说:“为了你俩的事,我从不觉得累。” 方世淇扯了扯衣领,“我们有事要做……” 婆婆可能听岔了,怒问:“你还有什么事要做?要你的公事都搬到家里做,你把家当办公室,作为房主的我要收费。” 小姑在楼下远远喊住婆婆,“妈,你不腾点空间,大哥大嫂怎么造人?” 婆婆未必相信,瞪大了眼,警告意味很重,“我巴不得赶紧挪步呢,方美萱,帮我在日历上做个标记。” 好不容易房门关上,方世淇如释负重,累垮垮地躺上床。 接着,就没有接着了。 单悦翎能体谅,开了六七个小时的长途,能不累?更何况方世淇原本身子就弱。 次日上班,一到饭点,糖糖急不可耐,捧着外卖来打听八卦。 其实返程的时候,单悦翎在微信上已经事无巨细地报告过,奈何糖糖觉得不过瘾,偏要单悦翎现场表演一遍,单悦翎才不愿理她。 糖糖砸吧砸吧嘴,“咱家一国,果然是国之栋梁!目标是正确的,就差个懂行的军师点拨点拨,所谓用刀要用在利刃上,人家方大少仰慕的是姐姐,又不是他,得从根源着手才能捞到钱!你马上打他电话,我传授一招给他。” 单悦翎拒绝,舅子本来就不该摊开手掌问姐夫拿钱,糖糖掺杂了私人恩怨,才想搅混水。 “你就不容许我给他介绍几单开卡生意吗?你忘了,我妈那边的亲戚都在湛江咧!”糖糖说。 “介绍生意可以,歪门邪道免了,尤其不能提方大少,得让他死了这颗心……”单悦翎开出条件。 糖糖答应,“好啦好啦,我像这么没分寸的吗?”说罢,抢了手机,按了几下,电话迅速接通,糖糖称赞道:“这速度,果然是跑业务的人!” 单悦翎不想听她的一派胡言,临走前叮嘱:“别教坏我弟弟,他已经够坏了!” 糖糖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扬扬手叫她赶紧丢外卖饭盒去。 丢外卖饭盒回来,得意洋洋的人脸色已变,拿着手机,默不出声。 单悦翎不明所以,接过手机,低头一看,不禁诧然,屏幕上醒目地标识“方大少”,就一两分钟的时间,通话人怎么从单一国变成方大少? 她心慌意乱地瞧着糖糖,糖糖快速在自己手机上敲了几个字:“打错电话了o(╥﹏╥)o。” 单悦翎这回好头痛啊。哪壶不提,提哪壶,哪里不开坑,硬往那里倒泥水。 “世淇……”单悦翎声带有些颤动,结结巴巴地说:“……开玩笑的。” 糖糖紧张地托着下巴,等晴天霹雳。 听筒里熟悉的声音尤其冰冷:“有事?” “没,没……”而后,嘟嘟两声,结束通话。可以想象对方该有多生气,才会这么挂电话。单悦翎瘫软在挨椅上,开始脑内今晚的惨烈。 糖糖没安慰几句,嘴皮子掩不住,偷偷地笑。 单悦翎怒瞥她一眼,气得蹦起来锤她,“张爱文!你好意思?我被你害惨了!要是今晚被赶出家门,我就赖在你家不走。” 糖糖笑嘻嘻,“我家大门随时恭候方太太大驾光临!”还从裤袋里抽出备用钥匙,翘翘尾巴,跑得不见人影。 直到下班,单悦翎仍旧搞不清糖糖到底跟方大少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 糖糖拍胸口保证:“没有更糟糕,你就当我说了最重的话,就平常向你诋毁他的一句没少。” “也得一五一十告诉我,不然我今晚怎么应对?”单悦翎急。 “你不是准备好来我家住了吗?我告诉你,这是个绝佳的反击机会,你试试离家出走,看他怎么着急,等他三跪五叩请你回去,哼哼,我敢保证以后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愿意摘下来给你。” 单悦翎乜她一眼,“你倒是会说,要是他不来呢?上周他被婆婆盯得死死的,没怎么出去鬼混,今晚逮着我先破戒不在家,你猜他会怎样做?我敢赌一百万个馒头,他铁定跑出去玩了。” “你咋说得人家方大少跟朋友聚会就那么不三不四呢,你自个儿没亲眼见过,就胡乱猜测。说不定人家喝喝茶,聊聊投资理财、楼市房产呢。” 单悦翎再次乜她一眼,糖糖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日里最爱编方世淇在聚会上鬼混的人就是她,说方世淇坏话最多的人也是她,此刻为了怂恿她离家出走,竟然帮方世淇说好话。 单悦翎摇摇头,“不行,张导,你要想看戏,找别人演去。家里不止方世淇,还有老爷婆婆小姑,我可以给方世淇看脸色,但是我不能无缘无故惊动了老爷婆婆还有小姑,明天早上我还得煮早餐给他们吃。” “翎翎,老实说,你敢给方世淇看脸色吗?” 单悦翎无奈叹气,明知她一时逞能说的,糖糖还来挑刺,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这样吧,事情既然都发生了,你要还是像平常逆来顺受,等他撩起事端,我敢断定你以后更抬不起头做人。你得先发制人,先装生气,让他着急,他才会更珍惜你!” 单悦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糖糖阴谋诡计这么多,不像突然起义,倒像蓄谋已久,她问出心中疑惑:“糖糖,你老实说,其实你一开始打的就是方世淇的电话,怕我不答应,拿我弟做幌子,是不是?” 糖糖眼神飘忽,不承认,也不否认。 至此,单悦翎总算摸清真相,那么糖糖跟方世淇说了什么,她永远都别想知道。平时她对糖糖知无不言,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把糖糖当垃圾桶,什么垃圾都往里扔,日积月累垃圾桶自身也会超出负荷,糖糖听多了,难免不为她着急。她知道糖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但是事情演变成这样,怎么办? “翎翎,听我说的吧,发信息告诉他,今晚不回家,再跟你婆婆报备,说自己临时出差,明晚才到家。” 说着说着,糖糖把单悦翎领去公交站。等信息都发了,公交也就到了。 糖糖是G城人,但是家距离公司远,于是她父母帮她在公司几个公交站的地方买了个单身公寓。单身公寓不能明火煮食,糖糖一贯电饭煲一锅熟,或者点外卖。 忐忑不安的单悦翎全然没有心情煮饭,糖糖自觉罪孽深重,也没精力煮饭,草草点了个披萨,两人塞满嘴,便算了。然后,有一集没一集地追淡而无味的偶像剧。糖糖把单悦翎的手机放在身侧,监视动态,让单悦翎只管专心看剧。 单悦翎婆婆早回复“知道”,唯有方世淇迟迟未回,好像没见到似的。糖糖怕方世淇察觉到这是有预谋的,但是又不敢在单悦翎面前落井下石。 “先洗澡吧?”糖糖见天都黑了,小心翼翼地问。 单悦翎抬头看了眼挂钟,9点整,不偏不倚。紧绷的心已然脱了弦,再也弹不起一个音符。她抱着糖糖的玩偶睡衣套装,拐进冲凉房,一边洗澡,一边评估事态的严重程度。她进入了认死的节奏:如果方世淇不来找她,代表他压根儿不在乎她,那么这段婚姻拯不拯救,奋不奋斗都罢了,该结束时就配合结束吧。原本她还想,早点怀上孩子,坚定两人的婚姻。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冲凉房外的糖糖忐忑地走来走去,事出于她,要是她成了破坏两人婚姻的罪魁祸首,她负不起责任,她祈求方世淇好歹也来条信息啊! 最后,两人头昏昏的,顶着巨大压力上床睡觉。 半夜,单悦翎专程爬起来看手机,失望而归,一气之下,关了手机,再次睡下。 天一亮,糖糖睁着朦胧睡眼,赶紧开机,屏幕上显示有新信息,她近乎疯狂地大喊:“方大少来了!” 单悦翎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两人点开对话框,方大少凌晨三点发的信息:“下班接你。” 糖糖偷偷打量单悦翎的表情,心想:方大少真野,老婆不在家,自个儿玩到凌晨三点。 单悦翎僵硬地扭扭头,强自镇定,装无所谓,口吻随意:“我就说了嘛,他肯定跑去鬼混了。” 糖糖拍了拍单悦翎的肩膀,“起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不是吗?我们接下来得想想今晚见面之后,你怎样重振妇纲!” 还重振妇纲?如果再闹出什么事来,她的地位只会如抛物线上的铅球坠地后下落不明。 为了圆谎,单悦翎挑午休的时候到对面的百货商场买“特产”。糖糖跟在身前身后,像个保镖似的。 “这个发圈挺好的,不是吗?”无论因于什么,最后都会变成陪糖糖购物。 有时候她真羡慕糖糖,无忧无虑,虽然没有男朋友,没有结婚对象,但是她过得自由自在,家里人不催,也不给压力,只要她开心舒服。糖糖的家庭,是她最渴望拥有的。糖糖大学时还开玩笑,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哥哥。两人如果变成妯娌,估计这辈子都离不开了。 “这件衣服也不错,我送你好不好?别管方世淇那个老男人的传统品味,我们那么年轻,就该穿属于咱们这代人风格的衣服嘛,他咸丰年代懂什么……”糖糖一轮嘴说,全然没看单悦翎脸色。 原本暂时忘了,又提起,一想到离家出走不成功,今晚还要面对方大少的拷问,心又绷紧了。 小逛会儿街,午休时间快过,两人赶紧帮同事买奶茶,急匆匆往西门走。路过广场的水池,远远看到方世淇及身后一众银行制服从北门拐出。 糖糖小声惊讶:“什么鬼运气!” 单悦翎一眼看到卷发飘飘的美女走在方世淇左边,整张脸探出来,眼睛勾魂似的盯着方世淇,小手指点着烈焰红唇,夸张地说着什么,表情要多妖艳有多妖艳。方世淇竟然还笑着回应。 糖糖也发现了,小声骂道:“都什么货色,勾引上司?” 话音刚落,一道北风吹来,把方世淇的视线也吹过来,他明显一愣,隔着空旷的广场,两方默默分道扬镳。 糖糖想说点什么来让单悦翎心情好些,但是任何话都只会越抹越黑。 快到下班点了,银行比她们下班要早半个小时。要是他有诚意,应该早就在楼下等候了。糖糖挽着单悦翎的手坐电梯,叮嘱她:“等会儿要他还没来,你就直接跟我回家得了,多住几晚都没关系,得让他有觉悟。”糖糖纯粹给她壮胆,说着说着自己也心虚。 路虎自拐角驶出,停在路边。糖糖眼尖,忙推单悦翎过去,单悦翎反拽住她的衣袖,拉她当陪衬,“让他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