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海的气息(1 / 1)与银行高管那些事首页

为了逃离婆婆的监视,方世淇建议两人去丈母娘家过周末。    单悦翎原先是G城人,烂赌的父亲输了钱,举家搬到湛江躲债,自后再没回G城。单悦翎高考故意瞄准G城的美院,说到底,她只认定自己是G城人。    一路顺通无阻,四五个小时之后,她就闻到海的气息了。    车随着沙尘滚滚的路,一个顺拐,熟悉而亲切的画面便展现在眼前。海风很大,海滩很阔,海天一色,金光闪闪,她迫不及待想跳进海里凉快凉快。    方世淇每次来都选择住酒店,单悦翎父母反而松了口气,省了照顾大少爷的功夫。    放下行李,两人走到对面的海味铺,是单家爸妈经营的小店。由于在去海滩的路上,不少经过的旅客都会问价格,有些人还拿了电话,隔三差五下订单。总的来说,生意比从前好做多了。    才走到门口,便看见单一国精神百倍地跑来迎接,进屋了单家父母嘘寒问暖一番,又挑了好话来称赞方世淇。单悦翎能想象来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弟弟是如何训练父母的。    其实是一家人,何必表现得那么外交、官方?    方世淇刚歇下喝茶,单一国便捧着一沓纸来,单悦翎眼尾掠过,默默低头。    单一国笑得像个缺心眼似的,紧紧挨着方世淇坐下,“姐夫,有没有兴趣玩高尔夫球,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湛江这个海岛旅游城市缺了些高端旅游项目……”    话不到三句另起炉灶,“姐夫,最近有没有看国内的新闻?人大会议通过了……这个行业未来几年绝对是……”    方世淇抬眼蔑视这一如既往总是盯着他的钱来指望暴富的小舅子。    单一国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大言不惭讲述国际经济形势,说他们行里的业绩,说他个人的带头作用,反正就为了告诉方世淇,他没丢他脸面,在他介绍的工作岗位里兢兢业业地担任业绩先锋的作用。    方世淇不疑有他,单一国最大的优点就是会耍嘴皮子,然而身上最大的致命伤是学历低。单悦翎也知道,学历是一道硬门槛,虽然父母多次恳求她吹吹枕边风,让方大少提拔提拔单一国,但是自己的弟弟,自己还不了解吗?打从搬迁到湛江,单一国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只有中专文凭。如何让厌学的人再经历一次高考?哪怕让他拿起笔来写封家书,他都得愁老半天。正如她有心无力,方世淇何其不是。    单一国撒娇似的说,“姐夫,男人志在四方,我在行里干了快三年整了,也该把我拉上去了。”    方世淇两腿交叠,一手撑在鼻子下,另一手随意翻翻桌上的纸,依旧是那句话:“早两年我就跟你说了,银行不是我开的,学历是硬条件,你不去补个大专或本科证回来,我说多少话都是白费。”    单一国眉头深锁,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是读书的料嘛……要凭我这业绩,早做分行高……”  方世淇瞥他一眼,单一国把那番自高自大的话收回肚子里,讪讪地翻出创业企划书,让方世淇过目。    方世淇就算敷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何况两个老人家虽在铺头做买卖,耳朵都竖起来,无比认真地偷听。    好歹是亲舅子,好歹要翻翻所谓的企划书,即使排版有些乱,错字多,语句不顺,前后逻辑接不上,劣质得就像纯复制粘贴凑的,可是这次让方世淇看出了另一破绽,excel全弄错了。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看着满脸喜出望外的单一国,冷冷地说:“你作为银行客户经理,连excel都做不对,投资创业之前,先去学学excel。”    话刚落,单一国就收到短信,“恭喜!您已报读excel从基础到高级的网络课程……”    单悦翎在旁边大眼瞪小眼,暗示单一国见好就收,别激怒大少爷。每回老弟想方设法想从方大少那里捞钱,方世淇都会变着花样,给丁点小甜头打发单一国走。    永远都别以为方世淇是容易吃亏的人。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哪怕逼他上梁山,他照样有法子下山。以前惯用的手段是叫单一国拿文凭报销学费。单一国也不轻言放弃,斗智斗勇地演了一套又一套,变本加厉地对付。    有一回,单一国说爸爸辛苦,怂恿方世淇尽点孝心,买辆车给岳父。谁都听懂,无非单一国想空手套辆轿车回来。单悦翎听得惊心动魄,单家父母你眼看我眼,未料到单一国出这么狠的招,纷纷疑惑方世淇这回怎么挡。    不买,就是不孝,买了,就下了单一国的套。    单悦翎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方世淇沉思半秒,说:“要不岳父岳母都搬去G城住吧,我有套单位旧房一直搁置,同时有个朋友管理海味一条街的铺位,跟他拿个铺位不难,头半年铺租我来出,你们让人把货物快递过去,省得岳父这么大年纪还开车,多危险啊。”    方世淇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连单悦翎都心动不已。然而他不知道,单父在G城还欠人钱,两个老人这辈子打死都不回G城。    可是单一国听了这个计划,天天嚷着要去G城发展。    等方世淇回酒店睡午觉,单悦翎才开始狠批这个弟弟。    “你还有没有骨气?还顾及你老姐的脸面吗?我多讨厌回家见到你,像个乞丐似的管他要钱!本事没学多少,赖皮的功夫一套套。”    “姐,你懂什么!你弟弟我今年22岁了,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你在大少爷身边过滋润日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50多岁的老人家天还没亮就出海撒网,老母亲顶着痛腰在海滩边捡贝壳,还得经营海味铺。我天天出外扑腾,日晒雨淋,连可乐都舍不得喝,拼了命才三千工资,三四线城市的人观念落后,多少人愿意开信用卡?要让我去G城干,早做百万富翁了。”    单母呵斥他,“一天到晚就想去G城淘金!哪儿都不许你去,离开了爸妈,谁看着你!”    单父也来插一嘴,却为偏袒弟弟,“翎翎,你看你弟弟在外跑业务跑得皮肤都黑黝黝的,他如今真的懂事多了,那么勤奋的小伙子,只是没找到门道,还没碰上运气,如果方大少能搭点关系帮个忙……”    后面的话不用说,光眼前三人迫切的眼神,足够给单悦翎造成压力。    古来红颜枕边风吹得顺,身负三人的期盼,单悦翎步履维艰,回到酒店,打开房门,方世淇正睡得熟。    单悦翎在另一侧躺下,浑浑噩噩地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她侧身看方世淇的背,觉得压力更大了,仿佛那块背是一道铁闸门,冲不破。婚前,因为父亲故态复燃,又去赌钱,她以礼金为借口,第一次向方世淇开口要钱。    她知道,纯正的爱情里不该牵涉到利益,尤其借了一次又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迟早这段关系都会变味,而她不愿变得卑劣。何况他俩原本感情基础就薄弱,婚后也没甜蜜到哪里去,比谈恋爱时的火花还少。    此时,方世淇忽然转身,面朝她。    她有些慌张,正想背过身去,看方大少长睫毛紧闭,还没醒,于是松了口气。刚才单一国让她的脸面早丢光了。每次回娘家,都有不愉快的经历。她很少主动提回来,每次都是他先提,但是他提得不频繁,一切要看大少爷心情。    疏忽,他睁开一只眼,把她脸上的疑虑都看清。    单悦翎绷紧着脸,胡思乱想中,把心底的歉意和盘托出:“对不起……”    方大少毫无表情地“嗯”了声,背过身去,继续熟睡。    傍晚,吃过晚饭。方大少坐在店前的长椅上,等单悦翎把碗洗完出来。    单家父母脸色紧张地跟方大少尬聊,两方有一句没一句。单悦翎洗完碗,擦擦手背,问单母:“妈,我给你买的洗碗布呢?怎么都不见了?每回说你,洗碗布最多每半年就换一次了,别再用这种擦脸布,得用我给你买的洗碗布啊……洗碗柜怎么没反应,坏掉了怎么不去修,赶明儿一定要叫单一国抱出去修……哎?怎么我买给你的……你又舍不得用……”    絮絮叨叨的,单母顾忌外头的方世淇,笑着唯唯诺诺应“是”。    单悦翎从头到尾把厨房用品检查过,纠正旧的使用习惯,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月亮挂在树头上,几颗星星洒落黑幕。    方世淇看手机看得眼累,单悦翎出来看到一脸不悦的方大少,心想:要再慢几分钟不出来,他就得进去喊她走了。    两人告别单家父母,单悦翎以为他要立即回酒店,正想拐弯,被他拉住手,在沙滩散步。不知不觉,两人牵手。    这种感觉很怪。    别人眼里他们已是老夫老妻模式,牵手也不脸红。    但是在单悦翎的记忆中,牵手屈指可数,尤其婚后。他不是加班,就是跟朋友鬼混。偶尔两个月有一次撑台脚的机会,走在街上,也不牵手。    除了睡同一张床,没有更实际的交流了。    糖糖说,方世淇提前步入中年困顿,□□大减,行动蹒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单悦翎也觉得。可她还是个花季少女,即将25岁,青年夫妇生活都还没过呢?    这是公共沙滩,沙有浅有深,一脚踩下去,拖出细细湿湿的沙粒,单悦翎随方世淇的步伐,默默不语,往前走。    方世淇回头看她一眼,意味深明,“我觉得你父母搬去G城,照料会更周到。我们圈子里,吃中高端海味的不少,我有信心能翻倍盈利。”    单悦翎也知道G城生意容易做,但是有些话难以启齿,说了丢人现眼。    “你回头劝劝你父母,至于你弟弟的事……”    方世淇故意停顿,理了理她刘海上的细沙,突然吐槽电视剧里的桥段:“什么晚上在海滩散步很浪漫,你看你整张脸被沙扑的,刘海上也挂了不少,回头不把头洗了,别睡床上去。回去吧。”    单悦翎摸不着头脑,又不是她拉去沙滩散步的。在海边住惯的人,早就看破发生在海滩的旧桥段。唯独这个城市人,还跑来试试电视剧讲的浪漫。    当晚,方世淇再也没提起今天的事,也没继续说她弟弟怎么样。方世淇说的道理,她岂是不知,没有学历,只能比别人多绕几圈路。但,毕竟是亲弟弟,承载着父母的期待,这事儿总压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