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清明节小长假,杭州高铁站人山人海,冯依晨左手按着帽子右手牵着箱子,坐到自己的座位时衣服已经湿透了。
露露第一次去北京,兴奋地在车厢蹦蹦跳跳,被妈妈叮嘱“不是去玩的,是去探望二叔,看看爷爷奶奶”,才蔫了吧唧;孟爷爷有年头没坐高铁了,好奇地看着和谐号新车。
带着孟爷爷是冯依晨的主意,一来老爷子关心孙子,二来,她不想像上一世一样,对着孟宏略王蕾愁云惨雾地熬三天。
7点48分出发,中午12点20到达北京,三大一小吭哧吭哧挤出车站,坐上出租车到达三环某小区。
一个身影已经等在门口了,离得远远的,孟红林就瞪大眼睛:半个月不见,父亲两鬓斑白,眼袋耷拉着,背脊佝偻,一下子衰老10岁。
“爸?”他不敢置信。
孟守僵也喊一声“爸”,扶着孟爷爷下车,“您怎么来了”,回手摸摸露露头顶。孟红林想问,见父亲摇摇手,也就沉默了,冯依晨牵住女儿的手。
片刻之后,到达小区中的一处居室。这次来北京,孟守疆石文珊请了长假,舍不得订酒店,租了一套70多平的两居室,月租6000块。推开门,客厅干净而苍白,厨房咕嘟嘟炖着汤锅,没人说话没开电视,气氛像冯依晨记忆中一样低迷,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
孟守僵放下行李,让老人孩子歇歇,孟爷爷不肯,在次卧门口喊小孙子的名字,虚弱的声音传出来。
“给叔叔说HELLO。”冯依晨带着女儿打招呼,把带来的两叠餐盒拿到厨房,“早上炖的排骨,煎的丸子鸡翅,您和爸吃点,宏略吃点。”
如果说孟守僵“瘦弱憔悴”,石文珊只能用“死气沉沉”形容,就像一束干花,永远失去水分和阳光。可怜的女人像块木头般戳在原地,几秒之后才明白她的意思,一边道谢一边接,手不稳,餐盒倒扣在地板。
冯依晨抢先拾起来,看看盒子没漏,放到案台上面,“您别动,我做饭吧。”石文珊不肯走,在厨房东转西转,用小盆哗啦啦洗菜。
排骨汤和四喜丸子、可乐鸡翅,凉拌黄瓜、素炒金针菇,热腾腾的蒸南瓜、玉米和馒头。
孟守僵啃着排骨,问露露:“去过□□没有?”
露露仰着头,“好像还没有。”
孟守僵一乐,“下午跟你爸妈去□□,带着祖爷爷,啊?”不等孟爷爷推辞,他又对妻子说:“你也走动走动。”
石文珊提不起精神,冯依晨好言好语地哄:“珊姨带我们去吧,要不然,北京这么大,我们找不回来怎么办?您带我们给大舅大姨姥姥买点吃的,不能白来一趟。”
石文珊想了想,没再拒绝。
席间孟宏略一言不发地喝汤,有一种重病号的孤僻与不耐烦,王蕾也露面了,翻着白眼,不给冯依晨好脸色,仿佛后者欠她800吊钱。
下午真的去了□□,人挨人人挤人人从众,红旗招展,人声鼎沸,不时有人高唱国歌。孟爷爷挺直背脊,对着城楼敬一个标准的军礼,石文珊默默抹眼泪,用纸巾用衣袖用手背,怎么也擦不干。
孟红林把女儿扛在肩膀,指着城楼,“看见没有?毛主席,毛爷爷!带着你祖爷爷打仗!”,露露眼花缭乱,也不知爸爸说的是谁,大喊“毛爷爷!”冯依晨鞋子被挤掉,不得不抓着丈夫保持平衡,望着广场红红火火的花坛,想,能画进画里就好了。
说起来,老板交代的任务,她一点灵感都没有。
晚上住在小区旁边。
孟红林本来想带爷爷享受享受,现在是非常时期,钱紧,便订了快捷酒店。
“爸爸你不睡觉呀。”露露在两张相邻的单人床跳来跳去,像只小青蛙。
孟红林挠挠女儿脚心,指着对面墙壁,“爸爸陪祖爷爷说说话,啊?”
露露睁着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红林哄,“一会就回来,你睡着之前就回来了。露露,明天爸爸妈妈出去办事,你跟着祖爷爷,跟着爷爷奶奶,行不行?”
露露嘟着嘴巴强调“我也想去”,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第二天安排得很满,早晨买豆浆油条小笼包豆腐脑去租的房子,中午和孟红林大学同学聚餐,晚上与冯依晨同学张薇吃火锅。
张薇是九江人,在杭州上大学,毕业到北京发展,嫁了个北京土著,短短几年买房生子,父母也接到北京。
“看这小脸滑的,这小腰细的。”昔日一个宿舍,如今天各一方,几年不见分外亲热,张薇摸着冯依晨脸颊,“你老公艳福不浅。”
冯依晨大笑,“来,姐姐抱抱,干脆不要他们,我跟你过得了。”
另一侧两位男士矜持多了,边喝酒边聊公司业务,惊奇地发现,有着拐弯抹角的共同朋友,言语更投机了。
张薇老公听说两人带着老人孩子,只在北京待3天,便推荐两家有名的餐厅,又说“去过□□了?故宫就别去了,人太多;北海颐和园天坛去一个,植物园也行,其他地方算了吧,你们杭州也是好地方嘛!”
孟红林应了,一想对方是北京人,人脉广朋友多,便说“没时间,家里人病了,天天跑医院。”
张薇老公果然问“哪个医院?”听孟红林说“肾衰竭,挺重的,几个大医院都跑过了”便皱起眉。“富贵病啊,长期抗战,家里人别熬病了。”
傍晚时分,冯依晨带着酒意向好友告别,打一辆车直奔西城三环一处幽静古老的宅子:此处曾是一处郡王府,在漫长岁月之中败落了,辗转几次被外商买下,打造成一处四合院主题酒店“望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