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昨晚一场大雪未曾停歇,等沈世喻早晨起床时,地上的雪已有约莫有两寸厚了。
床上的黛玉睡的正香,沈世喻不愿扰她清梦,就叫了丫头将水盆等物带到书房去洗漱。因未着大毛衣裳,刚出房门就被冻的打了个冷战。
洗洗涮涮收拾好一切后,就快到沈世喻当值得时间了,临走时他还不忘交代紫鹃,给黛玉备个汤婆子放到被窝里去。黛玉素来体质偏寒,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凉,他又起得早,这会被窝里可能早就不如先时暖和了。
许是冬日觉多,也可能是被窝里的温暖太容易令人沉溺,黛玉直直睡到巳时才起床。幸亏江氏不爱叫媳妇天天去请安,要不她肯定得被婆婆训一顿,这样一想黛玉只觉得自己的日子,可比寻常儿媳妇幸福多了。
因是冬日,外面又有厚厚的积雪,不便出门,黛玉只好窝在房间里看看书打发时间。谁知房里的地龙烧的正旺,看了会书她却忍不住又要瞌睡了过去,还是紫鹃怕她白日睡多了,晚上走困,便叫来雪雁、芷兰她们过来,陪着她说说话。
因芷兰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小时听大人讲过许多神鬼志怪的故事,这会子便拿出来哄自家少夫人开心。一时之间,静恒阁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并娇呼连连,任谁在外听了都想进来一探究竟。
芷兰口条好,讲故事的语气抑扬顿挫,令人听了都无不有置身境内之感,房里的几人正听到关键处,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芷兰正要揭晓高潮真相时,倏忽门外响起来一声:“都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原来是江氏跟前的大丫头花间来了,房里的几人忙让她进来坐,黛玉又吩咐了芷兰给她上了好茶款待。
那花间喝了茶,又暖和了一会才道:“少夫人,晨起府外有个自称是您表姐的丫头来访,说要求见少夫人您。只是那丫头毕竟是一面之词,门房上的人也不知该信不该信,报到了夫人那。夫人问过后,先让她进来吃了点东西暖暖身子,这不打发我来问问少夫人,要不要见她,若想见便派人将她送过来。”
表姐的丫头?黛玉实打实的表姐只有贾府的迎春一人,只是她比自己还早嫁人,缘何这会子她的丫头竟找了过来?疑惑归疑惑,黛玉还是要见一见那丫头,说不定是迎春有什么急事呢。
“花间姐姐,谢谢你专门跑这一趟,我是想见见那丫头的,再劳烦你回去帮我给母亲带句话,多谢母亲处处为我着想,不孝黛玉惭愧。”黛玉边说边朝凝晖堂院子方向行了一礼,然后便吩咐紫鹃送了花间出去。
果然过了不一会儿,院子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只见几个婆子搀着一个丫头进了院子,黛玉远远看去就觉得有些面熟。待那群人走近后,才认出那丫头就是迎春身边的绣橘,当初是和迎春一起陪嫁到孙府的。
远远看到房中人的身影,绣橘的鼻子就是一酸,控制不住地流下两行热泪来,等走近时更是扑通一声跪到了黛玉面前。
“林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姑娘吧,姑爷快将她打死了,咱们府上老爷太太都不管姑娘,老太太更是连面都见不着,如今我们能找的只有林姑娘您了。”那绣橘边说边以头抢地,一段话下来,别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自己的头上已有好几个大包了。
见状黛玉忙叫紫鹃、雪雁拉她起来,待她收拾好情绪后,才一一问了起来。
原来自迎春嫁到孙府后,才发觉孙绍祖其人一味好色兼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都被其淫遍。如果只是这样,按照迎春温柔沉默、懦弱无能的性子,忍一忍也就罢了。
可成亲过去了一年多,那孙绍祖待迎春越发不如以前,之前还只是叱骂几句,后来却开始拳脚相加,在外稍不如意回来就是一顿好打。再有迎春其父贾赦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不还,那孙绍祖每每要账不得,回来不将迎春打个半死是不会撒手的。
迎春被孙绍祖禁足在孙家,哪都去不得,还是绣橘借每日清早出门倒泔水的空,偷偷跑回了贾家,请贾家给迎春做主。谁知贾赦夫妇话都没听她说完,便借口有事走开了,王夫人那里也只是假模假样陪着落了几滴泪,还不让她去见老太太。
绣橘在贾家求助无门,只好又先回了孙府,只是看着自家从小不算娇贵却安稳长大的姑娘,日日遭受殴打,在孙府甚至比下人还不如,她又实在看不下去。
昨夜迎春在房里无缘无故又被孙绍祖拉着打了一顿,幸亏有绣橘在前面挡着,有时还能替迎春挨上几下,才免得她被打死的命运。千钧一发之际,那绣橘到想起来嫁进尚书府的林姑娘,早起就偷偷跑出孙家找到沈府来了。
还未听完绣橘的话,黛玉的眼眶就已经红了,几欲落下泪来。她实在没有想到迎春的日子竟是这般苦不堪言,之前大舅舅要将迎春许给孙家,老太太不愿只是碍于父母之命并未阻拦。她还以为老太太是嫌那孙绍祖家里门第太低,原来竟是男方人品低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