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秋实夜里睡得不太踏实。
说实话,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家,住在货船往来的港河边上,确实有点危险。
加上她身材娇小,力气也没比小孩大多少,因此每当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她都会从梦中惊醒。
整个人像是被电着了似的,猛地从木板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的双眼,看向右手边的舷窗,朦胧月色下,有点点萤火在飞舞,恍惚间有种天地辽阔,只剩她一个人踟蹰独行的感觉。
怕吗,怕。
怕被人惦记上,怕有毒蛇游到船上。
更怕这辈子也过不好,最后落得个贻笑大方的惨淡收场。
可是再怕再难,她也已经迈出这一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后悔,即便心中有些忐忑,也会鞭策自己咬牙坚持下去。
稍微平息了一会,她又躺下了。
天热,只在肚子上搭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可即便如此,船舱里还是闷热得厉害。
她又不敢把舱门敞开,只能在狭窄逼仄闷热潮湿的环境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入睡。
后来又惊醒几次,便彻底睡不着了。
她枯坐在那里,看着沉沉夜色,只觉得心里烧得慌,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自在。
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开舱门,去甲板上找水喝。
睡前吃的那条红烧鳊鱼,又辣又麻,香是真的香,可也是实实在在的烧心。
她快渴死了。
推开舱门的一瞬间,却发现甲板上有个影子。
吓得她一颗心差点蹦跶出来!
等她嗓子里下意识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呜声,那影子便动了动,抬起头来出声关切道:“怎么了?屋里进蛇了?”
磁性低沉的嗓音,大抵是因为没睡好,而显得有些沙哑沧桑。
而这一开口,房秋实的一颗心便落了回去。
她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嗔怪道:“是你!来了也不说一声,睡在甲板上喂蚊子呢?”
“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就没吵你。”陆茂行回去了一趟,天太热,他也不敢太作践自己的身体,所以特地去给伤口上了点药。
这下药瓶彻底空了,明天还得去镇上卫生院再开点。
房秋实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上辈子好歹一起生活过两年,不该这么小心翼翼的。
毕竟她这人没什么起床气,被吵着了也不会发火,顶多是头痛个半天。
她走过去,坐到陆茂行身边,抓起他脚边的芭蕉扇摇了摇:“明天跟我去县城吧,我总觉得,你这伤问题严重着呢。”
“不去。”陆茂行一口回绝,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能省则省,再说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至于这点小伤就那么兴师动众。
可房秋实不依他:“你要是不去,那以后别来找我,我可不喜欢伤号,真要是有个登徒子来欺负我,你不但帮不上忙,还得叫我反过来惦记你,我图什么?”
陆茂行一听,噎住了。
这小妮子年轻的时候这么会撒娇的吗?
瞧那眼睛珠子一瞪小嘴一撅的样子,真是叫人骨头都酥了。
他只得投降:“好好好,我去。真是越来越会磨人了,原先答应了去镇上看还不行,非得去县城,县城的药那么金贵,你不怕去一趟倾家荡产啊?”
“就算是金子做的又怎么样?大不了把你卖了换药!”房秋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这都回来几天了,胳膊还吊着,伤口还在出血,再延误下去,真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叫她怎么原谅自己?
他是为了赶回来帮她才随便糊弄的啊。
她一想到这里就不是滋味,起身拽着陆茂行往船舱里走:“过来,我要点灯,让我拆开看看,我就不信是小伤!”
陆茂行不想进去,这瓜田李下的,被人看到了说不清楚。他一个男人家无所谓,他是不舍得房秋实被人诋毁。
房秋实却恼了,一把甩开他完好的左臂,气冲冲地指着旁边的河岸:“好,那你走,再也别来了!免得叫我看见你这胳膊又要怨怪自己连累了你。你走吧,名声比你的健康重要,你以后跟名声过一辈子吧!”
陆茂行被她小猫一样极力压抑的怒吼声震慑住了。
要他怎么说呢?她这样子,实在叫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