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敖夜背着佘宴白走在尚且泥泞的小路上,步履从容,只额角上的汗珠与愈发粗重的呼吸昭示着他的疲惫与乏力。
“到了吗?”在敖夜背上美美睡了个回笼觉的佘宴白终于醒来,眼睫如蝶翼轻颤,笼罩着一层薄薄雾气的惺忪睡眼便藏在其间。
敖夜驻足,侧过脸轻声道,“约莫还有一里路。”
佘宴白低低地嗯了一声,下巴枕着敖夜的肩膀朝前方看去,凭借着庞大的神识,他几乎能将兴州灾民临时安身之处看得一清二楚。
中心处有数顶崭新的大帐篷,隔了一片空地后则零星分布着只有顶与四根细瘦柱子的木棚以及更为粗鄙简陋的低矮草棚。
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而身着官服和锦衣华服的却面色红润、不见消瘦。
“有趣,呵。”佘宴白冷笑一声,“这就是人族。”
“你说什么?”
背着人走了许久,敖夜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只顾着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时没听清佘宴白说了什么。
“没什么。”佘宴白动了动鼻子,嗅到一股汗臭味,微微歪头,便看到敖夜被汗水打湿、通红的侧脸。
他伸手拍了拍敖夜,没什么诚意道,“辛苦你了,放我下来吧,反正也快到了。”
敖夜心知自己撑不了几步了,便应道,“也好。”
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背着人走到路旁茂密的荒草丛中,抬腿一扫,压倒一片荒草,然后才缓缓半蹲把人放下。
背上猛然一轻,敖夜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缓了片刻,他弯腰脱掉脚上的鞋子摆在佘宴白面前,“穿上。”
“给我穿?难不成你光着脚?”佘宴白一双脚踩的葱绿的荒草上,被衬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我皮糙肉厚,没事。”敖夜嘴角微翘,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佘宴白被逗笑,摇了摇头,叹道,“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知恩图报的。”
他拎起衣摆,把脚伸进犹有余温的鞋中,鞋子稍大,他只能趿履而行。
敖夜凝视着佘宴白昳丽的眉眼,突然皱了皱眉,转身快步走回路边。
不等佘宴白跟上,他蹲下抓了一手泥,脚下一转又大步走到佘宴白跟前。
“得罪了。”敖夜郑重道,说罢,手覆在佘宴白雪白的脸上快速抹了好几下,压根没给佘宴白拒绝的机会。
佘宴白顿时僵在原地,狭长的眼睛险些睁圆。他抖着手指着敖夜,不敢置信道,“你、你、你……”
混账!果然是个混账玩意!
“抱歉,为了不让你被故人认出,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敖夜歉然道,满是污泥的大手却再次覆在佘宴白另一侧脸上涂抹,直至把眼前俏生生的一张脸遮住大半才罢休。
望着佘宴白黑明分明、含怒的眸子,想了想,敖夜反手在自己脸上大力抹了几下。
“哼!”佘宴白这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一甩袖子,绕过敖夜大步往前走去。
敖夜赶忙默默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走慢些吧。”
佘宴白一顿,虽依言放慢了步伐,却始终不搭理敖夜。
一里路很快走到尽头,敖夜搀扶着佘宴白走上土坡。
坡上的遮身之处终究是太少,大多数面黄肌瘦的灾民只能在烈日下待着,坐着的面容愁苦、双目呆愣,躺着的奄奄一息、□□哀嚎,还能走动的则垂头丧气、神情疲惫。
他们来得巧,敖夜刚扶佘宴白在一不起眼处坐下,就听到官差敲着锣鼓,扯着嗓子喊道,“施粥了!先到先得,后到没有!”
死气沉沉的灾民们瞬间活了起来,纷纷朝施粥处涌去。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敖夜匆匆对佘宴白叮嘱了一句,便凭借着强壮的身体挤进了激动的人群中,还好运地挤进了前排。
忽然,腰间被重重一撞,敖夜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嗷!痛……”稚嫩的哭声传来。
敖夜低头一看,见是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模样生得娇气,身板却很结实,一双大大的杏眼盈满了泪。
敖夜立即松开掐着小少年脖子的手,低声道,“抱歉。”
“那你让我站你前面!”小少年趁机提要求。
“有人在等我。”
敖夜摇了摇头,拎着小少年的衣领把他甩到了自己身后站着。
小少年揉了揉脖子,瞅着敖夜高大的身躯,只敢嘟囔几句。
没一会儿,便轮到敖夜,他没带盛粥的器具,只好双手在衣服蹭干净后合起手作碗状伸到施粥的官差面前,“倒我手中便可。”
官差耷拉着眼,在煮粥的大锅里随意舀了半瓢滚烫的粥水倒进敖夜手里,然后不耐烦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