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况鹤该庆幸他现在看不到邪神。
不然他现在就可以看到他妈身体早已被浓稠的黑雾包裹得密不透风,甚至还有侵蚀他自己的意向。
陵颂之声音低而冷:“好大的胆子。”
“——我倒是想断。”敬池同时说,“但这个人好像不太愿意。要不然,你给想个办法?”
况鹤说:“快刀斩乱麻,他这么不要脸吗?还缠着你?”
不要脸的陵颂之倨漠地笑了声。
“站着说话不腰疼。”敬池说,大脑深处被冰凉的寒意攫夺,甩了下手,像是个把什么甩出去的动作,转移话题问:“你怎么知道你爸回来了?”
再说下去,恐怕陵颂之又要犯神经了。
“吾妻。”陵颂之神经质的声音压着耳垂钻进耳蜗,黑雾紧紧攀附在敬池双肩,显露出一双隐隐绰绰森冷的眼,冰冷的触感从耳垂滑到下颔,低喃着重复警告:“你摆脱不了我。”
敬池全身犹如坠入冰窖,连指尖都被冻得冰寒,了无血色。
“我爸刚给我发消息了!” 况鹤乐滋滋地说,“我一直没删我爸的号码,就是想着他会回来找我……”
胡泱顿了半瞬,震惊还没从眼里褪去:“那你爸他回来了怎么不先来见我们?”
敬池攥着手指,企图温暖一些,然而并没用。所幸脑子还没冻僵,抓住况鹤遗漏的细节,疑惑问:“那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他——”况鹤话语一顿,被敬池问住了,站在原地“这这这”了半天:“这……他——”
敬池指骨出现僵硬的苍青,松开攥紧麻木的手指,才迈开腿:“要误机了。”
“我爸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走了,把我丢给阿婆和阿公,”况鹤紧追慢赶跟上敬池,叹了口气,“这一走就是八.九年,大概也无颜面对我们了吧。”
“那也不一定。”胡泱眼珠子一转,兄俩好地揽着况鹤的肩,伸出一根手指,真情实感地揣测:“万一是欠了巨款,潜逃了呢?你说这种事吧,你爸也迫不得已,是吧?”
况鹤:“……”
“你爸抛妻弃子……”
况鹤梗着脖子反唇相讥:“你爸才抛妻弃子。”
胡泱:“你这小傻逼……”
敬池侧了侧脸。
“抛妻弃子。”陵颂之低冷的声音极具威慑力地在他耳际盘旋,谈吐间冰冷的气息喷洒在耳根,“你是谁的妻子?”
“……”
敬池耳后被冰冷激起一片麻,头顶透亮的光拢下来,在鸦羽般的眼睫里落下一泊讽讥和凉淡:“原来你心眼子这么浅啊前夫。”
“毕竟是我、妈,”况鹤在一旁要命地扯着嗓子说,“和他的亲生儿子呐!”
“毕竟我心胸狭隘、不要脸,”陵颂之视线转回敬池,尾音压着浓重的嘲讽,“小池,我们之后再算账。”
敬池脑中思绪千回万转,听到这句话苍白的唇畔浮现几分不明意味的涔涔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那我就,等你。”
陵颂之笑声很低,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
“奇怪。”胡泱脚步微顿,很快环顾了圈四周,脊背僵硬到板直,说:“有点不对劲。”
从刚才开始,他感觉有道窥伺的视线穿过熙攘的人流扎在他们身上,阴鸷且湿冷,紧紧黏在他们后背,令人恶心。
“有人跟着我们。”敬池连视线都没分过去,说:“很正常。”
胡泱:“有人?”
况鹤大惊失色:“正常?”
敬池只觉浑身在回暖,面上浮现淡淡蔑意,道:“我们这次是去哑县,张小涟的魂魄还在我们手里,自然会有人跟上来。”
胡泱皱了皱眉,表情不是很妙:“那个益州的哑县?”
况鹤脸色也有些难看:“不是吧?”
况鹤的家境让他对某些事情都了解一些。
哑县曾经传出被传出镇压邪祟的流言。之所以说是流言,是因为谁也没法确定那里是否真的镇压着邪祟。
——传说镇压的地方就在哑县禁止进入常年盘踞着毒障的林子里,所以比起“雾林”,世人更倾向于称它为“禁林”。
阴牌里的东西跟那里面的邪祟比起来,压根不值得一提。他既然想要阴牌之内的阴邪之物,那么就肯定不会放过哑县更阴邪的邪祟。
“那那那就我们两个人?”胡泱见况鹤盯着他,停顿了下顺口解释,“能行么?普通人进不去吧?那就只有我们俩?”
敬池觉得这话说得还挺有意思,偏过头看他,反问:“为什么不行?”
不等胡泱回答,他又说:“等会儿有人来接我们。”
胡泱正要问为什么,就见敬池一锤定音般,扯下眼罩,覆盖在鼻尖挡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出高挺的鼻尖和绯色唇瓣。下一刻,敬池一巴掌甩开胡泱,脑袋咕噜转到另一边对着况鹤。
况鹤盯着那张绯红的唇看了几秒,突然感觉一股森寒从背脊攀爬而上,眼球被万根针尖穿刺,刺痛逼得他:“啊——痛痛痛!”
敬池眼角一抽。
“他在觊觎我的东西。”陵颂之冷冷地说。
这话让敬池无语了片刻,眼罩后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含着笑,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陵颂之淡淡地说:“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把你操.得死去活来了。”
敬池:“………………”
这还是陵颂之第一次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把伶牙俐齿的敬池堵得讪讪,一时之间竟然没找出反驳的话来。
那股视线一直存在,直到他们从飞机上下来,这种感觉才淡了些。这时已经是午夜,机场来往的人并不多。
鞋底摩擦光洁地面的踩踏声在空旷的机场中被放大了数倍,在混乱的哒哒声中,敬池的动作微不可见地迟缓了一拍。
在噼啪的脚步声中,他听到了多出来的脚步声。但在他注意到的时候,这脚步声又消失了。
“怎么了?”胡泱侧目。
敬池动了动嘴唇,说:“没事。”
出了机场大厅,冷风吹过,赤.裸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远方闪过一阵又一阵不详的红光,照亮的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