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高铁活人无法上去,若普通人真上去了,还不得被车厢里的鬼撕成碎片。
鬼乘务员好歹属于地府的公职人员,再不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冷冰冰地说:“活人不得入内。”
敬池稍稍抬高帽檐,艳丽得逼人的面孔在凉淡的月光下显出几分清冷,说:“我们都死了几百年了,你可别来冤枉我们。”
这熟悉的声口。
那个鬼乘务员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仔细端详了半晌,猛地抽了口气——显然死人没法抽气,这只是他死后保留下来浮夸的动作——受到了惊吓,诚惶诚恐地说:“大大大大大人!”
敬池收回手:“可以上去么?”
“可可可可以!”鬼乘务员磕磕绊绊地说,躬着身说:“大人请。”
这趟高铁建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迎来这位大人。毕竟他往常都是直接闯鬼门关,哪次会规规矩矩进地府。
敬池微微点头,上了车。胡泱跟在他身后,那鬼乘务员踌躇了片刻,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还是听说阴律司的大判官从阳界回来之后就受了重伤,其余三个大判官一直在给他疗伤,就是因为去找了这位!
大判官都如此,那他一个小小的公务员那还不得魂飞魄散?
还是别惹他。
太现代了。胡泱环顾周围咋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第一次坐上通往地府的高铁……还真特么奇妙。
车外夜色浓重,覆盖了凉淡的月色,高铁发动的嗡嗡声让人心底发沉。
动车飞速掠过沿途的景色,悄无声息地从阳界消失,尾端被如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暗吞没,铁轨也跟着消散,平整的地面看不出曾经出现过铁轨的痕迹。
漆黑的夜幕让车厢的玻璃窗变成了单面镜,敬池看着车厢窗上的倒影,蹙起了眉,心中总是袭上几分不妙。
总感觉今晚不会那么平静。
敬池压了压有些烦躁心神,躁气郁结。
高铁行驶的速度快而平稳,敬池闭上了眼,眉心越皱越紧。
车厢猛地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就像前面有什么东西拦住了高速行驶的动车,车厢里的鬼因为惯性差点从座位上飞了起来!
敬池撑住了前面座位的靠背,又将胡泱从地上提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胡泱泱,你丢不丢人?”
胡泱抹了把脸:“……”知道丢人了,谢谢。
“怎么回事啊?”前面的鬼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嚷嚷道:“以前我们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开的车?”
鬼乘务员很快就出现在前方,瞥了眼首当其冲站起来的怨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恶鬼被他猛地拍回了座位。
鬼乘务员僵硬地勾起唇角,毫无感情地安抚说:“请大家稍安勿躁。”
胡泱灰头土脸地抱怨道:“这怎么连个安全带都没有?”
“鬼摔不死。”敬池说,偏头看向车窗的倒影,瞳仁慢慢放大了。——此刻上面已经不止倒映着敬池,还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另一道白色的身影。
车窗到底比不上真正的镜子,敬池离得近,五官清晰,但另一个人的五官却很模糊,压根看不清楚。
尽管如此,敬池仍旧认了出来。
难怪他心里忐忑了这么久,敬池心说,这他妈不就是他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前夫吗!
“谁?”陵颂之冷冷地开口,“吾妻,莫要认错了人。”
陵颂之一开口,敬池就突然开始头疼。
“完犊子,要玩脱了。”他心说。
通透明亮的车厢灯光倏地一闪,原本只是停留在车窗上的倒影倏地从里面迈了出来。
“池池池!”胡泱突然叫唤,“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那天晚上打枪的那个傻逼?白西装,龙角,身高一米□□——操,那不是你前夫吗?”
胡泱这句前夫才刚出口,敬池明显感觉到了体内陵颂之汹涌涌出来的凌冽与阴狠。
“敬池”转过头看着胡泱,眼皮半阖,语气冰冷,一字一顿地纠正:“那个赝品。”
胡泱微愣:“你、你是敬池吗?”怎么有股好浓的醋味儿!
敬池就放松了一瞬,身体的掌控权就被陵颂之抢去了,反应过来之后飞快抢了回来:“不是。”
胡泱:“……”
敬池拼命地压着陵颂之,右手支着下巴,好整以待地看着他前夫——的赝品朝他走来,沉思半晌,突然勾出一抹笑。
之所以将这个男人称作赝品,是因为他和敬池前夫长得一模一样。
——俊逸的脸像混杂了异族的血脉,这张脸俊朗而深邃,右额角高耸地盘踞着一只龙角,偏偏眉骨生得低,即便舒展着双眉也有种莫名凌厉的逼迫感,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敬池。
只是看着这么一张脸,敬池就兴奋得换了几个姿势。
陵颂之:“……”
他一路走来,走过的每一处时间停滞,鬼乘务员和鬼乘客肢体动作和表情都凝滞下来,表情奇特,连胡泱都没法幸免。
这趟高铁仿佛驶入了时间的流逝与停滞的临界点,所有人都被迫维持着一个姿势。
除了敬池和他“前夫”。
他狎昵地唤道:“小池。”
敬池听到他这么叫他,支撑着下巴的手不知为何一软,差点滑了下去。敬池拢了拢双眉,轻咳了一声,调笑似地看着他:“前夫——嘶——”
话说到一半就被陵颂之给生生掐断。
“好久不见,小池。”这人笑眯眯地看着敬池,全然没有之前在楼顶上朝他们放冷枪时的绝情,连刚才看到的那种介于冷漠和霸道之间的神色也消失了,露出一种儒雅柔和的姿态,“你离开我这么久,我很想你。”
——这人不仅长得和陵颂之一样,连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也差不了多少。
敬池战术后仰,脑袋贴着靠背,迷恋消失得一干二净,凉丝丝地说:“你们还真他妈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