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珏沉痛的嚷道:“赵程谨,阿姐对你很失望!”
赵程谨看一眼丢到面前的东西,了然的点点头,侧身打开挨着书案的矮脚斗柜,抽出一本书放在自己面前:“这段儿不成,再另选一段便是,气什么。”
云珏柳眉紧拧,抱着手歪过头念书名——
“长——安——月——下——集?”
好像明白了什么。
云珏正过头来,愤怒瞪去:“你是从这抄的,不是自己写的?我让你亲自写的呢?”
未及弱冠的青年正值青春,神色间却融着一股挥之不去且超越年龄的冷漠,黑瞳如墨,语气无波:“你想清楚,这句不成,你顶多挫败挫败哭一阵子,再抄别句;但若是我亲自出马打动了他,你怕是得哭一辈子了……”
云珏缓缓睁大眼,逐渐盈入怒气。
半晌,她幽幽道:“赵程谨,阿姐佩服你的勇气。”
下一刻,云珏猛地起扑,一手撑着案面,一手探向对面的人——
电光火石间,两道身影齐冲过来,一个视死如归般挡在赵程谨面前往前挺,一个熟练敏捷的抱住云珏的腰往后拖。
挡着的那个嚎叫求情:“女郎息怒千万莫要动手,您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我们郎君自来长安便水土不服至今未愈,请手!下!留!情!”
抱住的那个大声强调:“女郎出发之前曾向使君保证会护着郎君绝不叫他掉一根毫毛,郎君体弱,女郎这一掌过去可不止一根毫毛,您三!思!而!行!”
然而,此举既没叫被护着的人生出一丝惧怕,也没叫被拦着的人压下半寸怒火。
云珏气鼓鼓道:“听见了吗,这一路上我是如何照顾你的?连一根汗毛都舍不得你掉!现在只不过叫你写几句动人的情话,是要你的命吗!”
赵程谨:“命可以不要,但脸得要,你痴缠尹叙国子监人尽皆知,如果有必要,我这水土不服的病名还得再多用半个月。”
面对嘲讽,云珏有理有据的反驳:“我对尹叙发乎情止乎礼,哪里就丢脸了!”
“万事开头难,所有事情未成之前都是容易受到质疑和嘲笑的,不被嘲笑的心愿不是好心愿!就你眼皮子浅,等我将尹叙拿下了,不是什么脸面都回来了吗!”
赵程谨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嘲笑:“‘发乎情’已经上赶着送淫.词艳.曲,等到‘止乎礼’时,但凡他身上还能留条底裤都是你手下留情。”
云珏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赵程谨,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程谨毫无求生欲:“你被尹叙二度拒绝的日子。”
“——是你的死期!”少女张牙舞爪,开始闹了。
“两位主子别吵了,可别叫外头的人听见笑话咱们……”
“女郎奴婢给您跪下了……”
紧接着,是一阵乒铃乓啷的乱声,歇声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云珏猛地拉门出来,气呼呼回自己房间,后面跟着小碎步的彩英。
书房内,流芳一脸沮丧的收拾着,苦口婆心:“您明知女郎脾气直气性大,但又是最好哄的,两句好话便可大事化小……”
赵程谨若无其事的喝着茶,目光流转间漫不经心瞟向外头往来的府奴。
这些人都是太后亲自挑选,连着这座将军府一并送给他们安置之用的。
他们每日如何度过,这一双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赵程谨轻哼一声,旁人看来,更像是他对流芳那番话的不屑。
流芳只当郎君没听进去劝告,心中越发愁苦。
两个都是祖宗,如今没有亲长在身边看管着,一日比一日会折腾。
若每日都这样来一回,他和彩英怕是要减寿了……
……
虽然赵程谨这厮嫌云珏在国子监丢人现眼,但并不妨碍她在次日清晨早早醒来,欢喜的盘算着今日能见尹叙几面。
彩英为她梳头,笑里带了心疼:“女郎,尹叙就这么好吗?”
云珏的相貌合将军与夫人之长,小脸微圆,下巴小巧,酒窝醉人,明眸藏媚。
从小到大,亲长里没有一个不喜欢她,想与将军府定亲的,能从家门口一路排到玉门关。
若没有背井离乡来到长安,何至于对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委曲求全?
“嗯,尹叙很好。”云珏毫不犹豫的回道,顿了顿,又强调:“不,尹叙最好!”
旁人都以为,云珏是在国子监中对尹叙一见钟情,痴缠不放。
但其实,他们的相识要更早。
那时,云珏和赵程谨还差一日路程抵达长安,不想赵程谨一病不起。
云珏这才晓得,赵程谨这废娇娇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只因见她活蹦乱跳,不甘认输,便死忍着。
于是,临近长安了,水土不服症终于发作了。
他们带的人不多,是为低调,人生地不熟,赵程谨一副快死的相,云珏都哭了。
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探望旧日恩师后回长安的尹叙。
在云珏的记忆里,尹叙如神兵天降,有条不紊的指挥奴人寻医问方安置人员,更对她温声宽慰。
碍于此行的特殊性,云珏没有向尹叙坦白身份。
倒是尹叙,见她一介女流与弟弟独自前往长安,以为是家中遭难投奔亲戚的,临别时甚至将自己全部的盘缠留了下来。
云珏自是推拒,尹叙却道,长安近在眼前,他是归家,她们却是踏入异乡,钱多不压身。
抵达长安后,云珏与赵程谨进宫面圣,被圣人投放到国子监中,又设府邸赐奴人安置他们姐弟,再然后,便是国子监中重逢。
昔日古道热肠的青年摇身一变成了聚光汇彩的贵族才俊,处处出挑,云珏一颗少女心就这样跟着尹叙飞了。
彩英轻轻叹气,只能努力为她梳最端庄的发式,上最浅淡心机的妆。
真希望姑娘能心想事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