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下一大口,又含糊地嘀咕着,“也不知道今天…唔…朝散郎能不能把你的药给我。”
“吃你做的东西,好过吃药。”萧屹不愿她总为自己伤口担忧。
关鹤谣摇头,“你最会说话。”
虽知道这是在哄她,关鹤谣仍是笑逐颜开。
她最喜欢听人夸她做的东西好吃,每每得了萧屹夸赞,却又总觉得更加欣喜。
况且,他喜欢这酥酪,能多吃些滋养乳品总是好的。
“你若喜欢,我改日再去买些。小胡说过几日还会卖黄色的腊樱,还有小一些的淡红樱珠,肯定更斑斓可爱。”
她已是第二次提及这个名字,萧屹眉头一皱,发现了华点,“谁是小胡?”
“果子行的伙计啊,口齿可伶俐了,脑筋也灵活,”关鹤谣咬着勺子,哭丧着脸追忆被他忽悠走的银钱,“就…真是优秀啊!太秀了!”
她自顾自说着,却见萧屹眉头越皱越紧,皱的像她挑出去的那块奶皮似的。
关鹤谣恍然大悟。
好像、好像他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关燕语突袭那天,问过“谁是墨哥哥?”只是那时候吞吞吐吐的,现在居然是理直气壮的。
无论是什么语气,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句式背后的含义。
绯色染上面颊,关鹤谣想着应该把他做成酥酪,凝乳效果肯定更好!口中却已经不自觉地辩解起来,“你、你想什么呢?那小胡也就十三十四的样子……”
萧屹并未被说服。
这个年纪最可怕!
十三十四,也拦不住他不三不四!
小娘子还夸他“口齿伶俐”“脑筋灵活”,这听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思及此,萧屹正色说道,“小娘子独自在外,切要小心一些。你这般鲜妍容色,可别被不轨之人的甜言蜜语骗了去。”
郑重其事地说什么“鲜妍容色”……
关鹤谣脸要红成了樱桃。
到底、到底是谁甜言蜜语啊?!
对于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关鹤谣而言,小胡妥妥还是个孩子,刚上初中那种。
她觉得有必要重申这一点,“我当他是个孩子,他懂的多,教我怎么保存水果。”
为表诚意,她积极展示学习成果,“你知道吗?橙子要和绿豆混放,贮藏梨子则要和萝卜一起。把梨子连着枝条完整取下,梨枝插到萝卜里,用纸包好放在暖处,到第二年暮春都不坏!”(3)
怎么还不开心,要我做个汇报PPT吗?!
总结以往经验,关鹤谣一笑,露出两排小牙,晃起两根手指,“他家梨子存得好,我买了两个给郎君蒸着吃。”
萧屹果然转酸为甜,满脸的忻悦,乖巧地听关鹤谣讲怎么做花椒蒸梨。
关鹤谣一边讲着,一边心中窃笑。
好逗又好哄,再可爱不过。
她突然有点上头。
想要再逗一逗,再哄一哄。
“小胡还教我怎么贮存鲜樱桃,说是在竹子上打个洞,把樱桃放进去再封好口,能放到盛夏。”(4)
樱桃这最娇贵的水果居然可以这么存放,关鹤谣着实很惊讶。
对面郎君听到那个名字,就像被按下开关一样又黑下了脸,关鹤谣心中却亮堂了起来。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人们总说,傻姑娘们,不要认真,免得沉沦。
可若真的害怕沉沦,便永远不敢开始,永远不敢以真心对人。
面对一片真心,所有的遮掩、欺瞒和计谋都是徒劳,唯有老老实实,以另一片真心相和。
也许,有一天她会静思自悼,会泪湿衣裳,会遗憾曾经的言笑晏晏,未至终焉。
然而这一切,却仍然好过,从未开始的后悔。
“早樱初夏就下来了,”她强迫自己直视萧屹,“我、我们到时候试一试这个法子,好不好?”
萧屹睁大了眼睛。
面前的少女双瞳剪水,两颊泛霞,声音很轻很轻,但仍清清楚楚地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是了,正是他认识的那个坦荡又勇敢的小娘子。
而他何德何能,能让她问出这样一句话。
他既不敢相信,又想要更多。
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中,萧屹听到自己屏着呼吸反问:“初夏里试了,盛夏里还要验查,小娘子也和我一起吗?”
关鹤谣没有再出声,刚才的话已经用尽了今天、不,大概是三天份的勇气。
她只是点头,点头,直把脸点进了酥酪碗里。
萧屹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就想握住她的手,现在就想把她揉进怀里,现在就想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他满溢心间的倾慕和情意。
然而名字都没告诉人家的情况下就表白心意,未免太过草率冒失。
他无比怨恨那个坚持要等阿策回信才告知身份的自己,好在阿达已拿了信,阿策今晚必然会找她。
还差半天,等她回来,等她回来,就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如实相告。
萧屹千回百转的思量中,关鹤谣猛抬起头,慌慌张张,“哎呀,不行!这法子得用活竹子,我这院里也没有啊。”
萧屹伸手,拭去她鼻尖沾的一点雪白酥酪,轻声说:“我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