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几天挣了银钱,也许哪天可以去香水行好好泡个澡,享受一下。金陵城公共澡堂完备,价格很便宜(1)。
想到洗澡,就又想起早千八百年的《周礼》里都说了,“管人为客,三日具沐,五日具浴”,招待客人,三天得让人家洗一次头,五天洗一次澡。而萧屹来这么些天,她就给他做了几回水擦身子。作为者青帘居的主人,也是挺失格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苦笑着把萧屹从胡乱发散的思绪中赶出去,三两下穿上新衣。连哆嗦带蹦跶地借着火热了包子,又冲了两碗油焦面,快步出了厨房。
好在一回到屋里,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显然萧屹已往炉子里添了不少炭。
关鹤谣终于得以放松紧缩的肩膀,去桌边看萧屹剥核桃。
只见他拣起一个核桃,五指一握,再松开时那核桃就裂得刚刚好,果壳横开,而果仁未碎。
神技啊!
关鹤谣看呆了,再也不用拿门挤核桃了,再也不用担心被门挤过的核桃不补脑了!
“别剥了,先吃饭吧。”
萧屹耳尖泛红,仍低着头专心致志和核桃缠斗,并不看关鹤谣。
雨势已歇,厨房里的水声……他一直是能听见的。越是告诫自己不可为这登徒子之行,越觉得那水波就在漾在耳边,荡在心尖,听得清清楚楚。
他满心的喜爱和遐思无处宣泄,只能拿这些核桃撒气,让它们一个个死无全尸。
哪怕现在关鹤谣衣着整齐,但想到她新浴振轻衣,萧屹仍是不敢直视。只在她放下碗碟的时候,掠过她雪白的皓腕,装作无意地飞快扫过那恢复红润的脸颊,满意地收回视线。
关鹤谣也有些局促,她湿发盘起用布巾裹着,到底不太像样子。
云收雨霁,屋外传来鸟儿清脆鸣叫,屋檐偶尔滑落的雨滴,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两人一时无语。
关鹤谣和萧屹都低着头磨磨唧唧地吃东西,就像昨日夕食一样并不怎么说话,却又和昨日完全不同。
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切实地冲刷走了某些东西,又让另一些更温暖、更勇敢的东西得以生根、发芽,如今只需静侯时机,就可开出一场绚烂的繁花。
关鹤谣眼瞧着萧屹吃完了第三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嚼着。
她之前就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郎君必定不是出身于普通人家。
无论是待她还是掬月,他一直有礼有节,举止中也有一股藏不住的矜雅。如今知道他竟然与信国公家嗣子相识,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他嘴唇,关鹤谣暗骂自己没出息,又被美色所迷,于是她向这美色突然发难:“今日倒是吃得挺多,你昨日怎么没吃包子?”
“……昨日的看起来不好吃。”
关鹤谣眉梢轻挑,给他一个“信你的鬼”的眼神,那可是信国公府的包子!包得漂漂亮亮的麦穗褶,又大又白,可招人馋了!哪里是这街边包子比得上的。
她刚想吐槽,就见萧屹眯着眼问她,“小娘子怎知我昨日没吃包子?”
作茧自缚,关鹤谣被噎得说不出话,忽想起自己最忠实、最万能的背锅队友,电光火石之间绝地反击,“因为掬月每次都和我汇报她吃了什么呀!”
萧屹撂下筷子擦擦嘴,含笑盯着她看,“原来如此。”
关鹤谣心里发虚,糊弄两句当然了我家掬月可乖可乖了就埋头吃饭。
吃饱了饭,关鹤谣困意上涌,懒懒打了个哈欠。
萧屹见她眼下发青,低声劝道,“小娘子要不……睡一会儿吧。”
“不行,你的药还没煎呢。”
萧屹神色愈缓,声音愈低,“那劳小娘子把东西拿进来,我自己煎,你睡吧。我给你看着时间。”
是个诱人的提议,这两天是有些累,冒雨飞奔也榨干了她最后一点体力。关鹤谣表示合理,便去厨房拿药材和砂锅,抬眼看到油纸上的核桃糖,切了小块晾了一天,正是酥脆可口的时候。
她犹豫了一瞬,到底装了一小碟拿进屋里。
“琥珀糖,你留着配药吃。”
金黄的糖浆裹着核桃和芝麻,方方正正一块块,确实是状如琥珀,晶莹可爱的一小碟糖果。
“买了饧糖,昨夜随手做的…”
这随意的语气并不能掩盖真挚的心意,萧屹眼睛晶亮,“昨夜做的?”
“……嗯。给你赔罪。”话说到这里,关鹤谣也不矫情了,“兰家哥哥,我昨夜太累了,并不是故意要推开你,你、你别在意。”
“我知道,”萧屹眼中柔光乍现,“所以快去睡吧。”
关鹤谣点点头,转身藏起表情,便要去放倒大衣柜睡午觉。
萧屹连忙拦她,“你刚沐、沐浴,头发还湿着,怎么能睡地上?”说着起身去整理床铺。
在萧屹的坚持下,时隔多日,关鹤谣终于又躺回了她的床上,竟然觉得有点新鲜。
她侧头去看萧屹剥核桃,猛然意识到这其实就是萧屹的视角,这些天,他就是这么看着她在那桌边读书、缝衣、教掬月写字。
关鹤谣有点忸怩,仿佛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她不自觉地将被子拉高一点掩住下颌,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去看。
萧屹仍是那样捏核桃,捏碎了六七个,然后低下头仔细挑起了桃仁。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挑拣着,关鹤谣无意识地看着,渐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