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
镇南王府朱门前矗立着两只威武迫人的御赐石狮子,牌匾上勾勒着“镇南王府”四字,烫金色的字迹笔锋遒劲有力。
府内重楼高阙,假山流水,幽径曲廊,诺大的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张扬大气的景致与令人心颤的富贵宣示着主人家煊赫滔天的权势。
少女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秀美娟丽的面容。
肤如凝脂,纤细的睫毛好似一把扑腾的羽扇,又如展翅欲飞的蝶翼,卷翘而浓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眸光流转间勾人心魂,略施粉黛掩盖住了病气。
到底年轻,哪怕大病初愈仍然透出一股稚嫩清丽的水灵感。
沈清姝指尖描绘着铜镜里的面容,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鲜活有生气的自己了,无端有些陌生与怀念。
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一切错误的开端。
沈清姝睨着伏跪在她脚边的少女,沈清瑶与沈清姝艳丽的容貌不同,她长相清丽,宛若一株含苞待放的莲花,一双杏眸染着些许晶莹的泪珠,含羞带怯,此刻正低眉顺眼说着话。
“姐姐,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我都相信这件事情与姐姐无关。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回来了,沈致一定不会因为担忧姐姐把我推下水的。”
沈清瑶咬得唇发白,掩住眼底的嫉妒。泪水从她明润清澈的眼眸中滑落,少女的声音细软无辜,充斥着自责与愧疚,如此可怜柔弱,倒像她咄咄逼人。
自她大病醒来,沈清瑶闻声赶来,伏在她脚边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
前世的沈清姝就是相信了她这张柔弱可怜的面孔,在她的挑拨下与多年来一直未曾放弃找她的亲哥哥决裂。
而这一世——
沈清姝朱唇扬起,轻笑着,一只白皙的手抬起沈清瑶的脸,直视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
“谁同你是姐妹,本宫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即使你是王爷的亲生女儿,是郡主,见了本宫亦得乖乖称一句公主。”
哪怕她只是镇南王府抱错的孩子,可她的公主之位是凭借功劳,皇上亲封的,与镇南王府无关。
沈清瑶被迫仰起头与她对视,娇俏的小脸发白,泪珠挂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欲落不落,美人泫然欲泣,瞧着让人心尖微颤,真真是可怜极了。
她心头颤抖着,只觉沈清姝那双桃花眸深不见底,宛若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她心虚害怕地想挪开目光,奈何下巴被人掐着不得解脱,她面色愈发苍白。
沈清姝端详着她楚楚可怜的神色,懒洋洋收回手,从妆奁中取出一只双鸾点翠金步摇。
沈清瑶狼狈地倒在地上,方才的对视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尖锐指甲掐进肉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没关系,她看沈清姝这次怎么洗脱罪名!
随身服侍的丫头杏枝见状,开心地为沈清姝簪上金步摇。
沈清姝生得美艳明媚,丝毫不会被这般华贵的步摇压了气色,反倒衬得人愈发明艳娇贵,宛若明珠般惹眼极了。
杏枝忍不住开口赞叹,“这步摇是公主出生起襁褓里就带着的,正衬公主的颜色呢。”
二小姐惯来人前一副可怜样,背后又是一套。认祖归宗月余,镇南王府内上下已是流言纷纷。她的公主殿下今日好不容易开了窍,可把杏枝高兴坏了。
却没发现公主殿下透过铜镜,遥望着杏枝,神色中有着似有若无怀念。
前世的杏枝为了护住她,在旁人的鼓动下傻傻嫁给了小吏做通房。可一个小吏又如何护得住那时的她?
小吏有怪癖,喜好折磨女子。沈清姝闻讯而至,只看到杏枝满是伤痕的尸体,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出嫁时沈清姝赠与她的玉佩。彼时的沈清姝只高兴她要嫁人,哪里想的到背后的事情。
如今老天有眼,让她从头来过,她定然会护着这个丫头安好,一生无虞。
回想起前世的事情,沈清姝平静淡漠的桃花眼底滑过冷意。
一个穿着短衫的小丫头匆匆忙忙挑了帘子进来,她的神色焦急,“不好了,公主殿下!王爷他要处置那个贼……那个沈致。”
小丫头说到一半,又转了个弯儿,即使公主再不喜欢沈致,他亦然是公主的亲生哥哥。
再抬头,就见那矜贵的公主殿下扶着步摇的手一顿,朱唇轻启,声线竟有些发抖,“哥哥?”
她刚重生回来,事情太多一时忘了,前世哥哥这时候还活着。
她起身往前堂去,一路上记忆纷然而至。
前世的她受沈清瑶蛊惑,厌恶自己的亲生哥哥。沈致多年来苦寻自己未果,仍然不肯放弃,终于在前不久得了踪迹,却被刚得知自己是王府抱错的小姐而黯然神伤的她恶语相向。
更在他被污蔑推沈清瑶入水时冷眼看着镇南王下令打断他的手骨。
可哥哥不曾怨恨,多年后为了救她甘愿受死。
沈清姝的身体不由颤抖着,失而复得的哥哥她定然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
几人到了前堂,丫头进去通传一声,恭恭敬敬打起帘子。
沈清姝一眼看到跪在堂前的背脊挺直的男子,他穿着暗夜蓝对鸟纹绮青衣衫,一条藏青祥云纹腰带系在腰间。
随着走近,沈清姝才看到他因着几日滴水未进,略显苍白的面容。剑眉下是清澈坚毅的眼眸,挺直的脊背犹如不可曲折的青松一般。
她知道,如若不是因为身在王府的自己,沈致绝不会轻易屈服。
沈清姝眼尖瞧见沈致发现她后下意识缩了缩右手,顿时鼻尖一酸,转身朝坐在高座上的镇南王沈毅见礼。
镇南王周身迫人的威压柔和几分,点头致意,“清姝、清瑶来了,坐吧。”
他的目光落在下首的男子身上,叹了一口气,“如你所愿,清姝来了,还是不肯认吗?”
沈致神色冷淡,“草民没有做的事情自然不会认。”
沈清瑶蹭到镇南王身边,摇着他的手撒娇,语气软和,“爹爹,我相信公主姐姐的哥哥必然不是故意的。”
镇南王好不容易寻回掌上明珠,哪里经得住撒娇,和蔼地摸了摸沈清瑶的头,望向沈致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锐利,“本王念着情分,给你认错的机会。不成想你竟这般顽固,我镇南王府的小姐岂容你欺负。来人呐……”
“且慢!”少女独有的嗓音止住了他。
镇南王愕然回首,只见素来崇敬他的长女开口,“不是说有小厮与丫头指证吗?父王,女儿想听听他们的说法。”
沈清姝自幼丧母,镇南王将她捧在手心疼。如今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身着深枣红画绣棋纹锦月华裙,下衣微微摆动间浮光掠影,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从容优雅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