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群里和留评里,催更厉害。这一章更了许多字,是猎场的最后一节。有没说明的情节,会在下章,转换场景。感谢大人们的留评和投掷,下章一并提名感谢。仍期待大人们的关注,多留评。 月挂中天。 公主营地,议事大帐。 万山坐在客位。侍者送上来的茶,香气缭绕。万山轻轻闻了闻,竟是宗山出产。 他眉头动了动。 公主出个猎场,都要带他喜欢的茶来,可见峰儿并不像外人想见的那样倍受冷落。 只是祁峰从来都没把这情形上报过。万山几乎可以断定,这小子已经有脱离他掌控的趋势了。 万山毕竟心智深沉,面上波澜不显,淡然闭目,入定调息。 本是极平常的运功,半盏茶时间未到,万山就惊疑地睁开眼睛。丹田内息虽仍运行不辍,却有虚空之感。万山惊疑不定地试着再运行周天。经脉里的内息,竟如泄洪般,随着他运内劲,而渐渐衰落。 万山忙收了功,再不敢动息。 何时中了散功的毒?万山凝眉细琢磨。到公主营地,他并未进过食水,在太子营地,他的起居,也只由心腹打理。何时中的毒?万山百思不得其解。 正惊疑不定,帘门高挑,一个着墨色龙底暗纹长披风的女子,稳步走了进来。 万山起身,打量这女子。女子身材高挑,乌云低挽,外着长衣,暗纹繁复,奢华低调。内里是修身的轻甲,干练飒爽,英气毕现。脸庞素净,未着脂粉,白里透着健康的润玉颜色。 未语先弯起唇角,贵气又不失和煦,尤其一双澄澈双眸,又亮又深,望之一眼便被吸引。 万山阅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干练,又不失女子妩媚。让人无端想亲近,又慑于威势,不敢直视般。 “尊者安好。”赵熙进了帐,快速打量了万山,先执手为礼。 万山回过神,忙还礼,“不敢当。” 赵熙伸手虚引,“尊者不必过谦,宗山一脉,剑派正宗,举国凡习武之人,谁不敬仰?大和尚这几年在宗山,隐隐有居宗主的态势,便是熙也是常听说您的威名。” “殿下果然是耳聪目明,华国的事,没有您不通晓的。”万山感叹。 赵熙淡淡笑笑,“知已知彼嘛,便是周边诸国,熙也无不上心的。” 万山眉头微动,“燕国陈兵在边境,本是大皇子殿下一意孤行。我虽不同意,但毕竟身在宗山,理不得国政。” 赵熙点头,心道这大和尚行事倒也磊落。 万山面上微笑自如,心里却如焚般。内息仍在流逝,他却不知原因。蓦地想到一事,他开口道,“铭则在府中五年,多蒙公主照拂,在下未及当面致谢。” 提到顾铭则,赵熙眉头微动了动,垂下眼帘。 万山目光锐利,这一点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眼睛。当下心内大疑,不动声色道,“铭则身子弱,在宗山时,便一直用补药养着,我时不时地给他输内力导引,才无大碍。这五年,我不在他身边,他这身子,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赵熙抬目要讲话,万山笑着抬抬手,“公主自然是关怀他的,皇家大内,珍药定是世间难寻的,公主哪里会亏待他。在下只是觉得没机会时时关照铭则,心里不忍。” 赵熙不想让顾铭则见宗山的人,推辞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大和尚驾临,您与铭则有半师之仪,本当相迎,只是今天他身子不舒服。” 万山脸上现出焦急,恰到好处地反应出对这半个弟子的关切之情。 赵熙也不含糊,含笑又带着半分懊恼,“他性子太犟,我不过小惩施罚,人就病了,现正在我的帐子里。喝了药,睡着正沉。” 万山愕住。未料公主能讲出这样私秘的话来,倒叫他不好再坚持。万山重新又打量了赵熙一番。面前女子,清清浅浅的笑,挂在唇边,却未达眼底。那深深的眸色里,隐着万千情绪,让他难以捉摸。这样的女子,心思有多深,他自认测不出底。他尤自认心机上赢不过赵熙,何况祁峰那个执著的傻小子? 万山心中叹气,暗道峰儿定是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一句话成功堵住万山,赵熙喝了口茶,切入正题,“燕国朝中现下不稳,几个皇子只顾夺位,朝政混乱,大和尚虽不入世,却心怀家国,此回下山,定是已经有了决断。” 万山沉吟不好作答。 赵熙笑笑,“大和尚不妨品评一下,太子与熙,孰高孰低?□□可胜得过我的手段?华国大位,谁可坐得?” 万山震动。这样雷厉风行又强势的性子,真是男儿都自愧。 赵熙淡笑道,“熙不妨来猜猜大和尚的心思?” “熙是武将出身,一向主战。若华燕起了纷争,我绝不会同意议和之类,纵使两国结盟,也必以华国为尊。所以大和尚选了更为怀柔的太子为盟友。此次太子定是请大和尚出手,搬掉我这块绊脚石?” 万山要说话,赵熙止住他,笑问,“敢问大和尚可有把握成事?与我为敌,我登大宝,必定挥军北伐。我华国兵士是你燕国的数十倍,就是真拿人去填,不知你们燕国又能拼到几时呢?” 万山脸色阴沉,却不得不承认赵熙所说,正是他所虑。去岁,草原逢大旱,无粮无草无药。燕国派出三万大军袭击华国边境,搜刮物需。当时华国朝内,战和双方争执不定,赵熙果断下令,派五万大军去北部作战。那一场战役,双方损伤惨重,华国根基未动,燕国却是雪上加霜。 华国朝堂上有赵熙在,燕必沦为附属,他不甘心,更不愿将自己的命脉捏在别国手里。但赵珍的情况也是事实,他争不过赵熙。 万山心中反复计议,脸上阴晴不定。赵熙知道他心中矛盾异常,痛苦煎熬,也不催他,只静静相待。 “好,”万山忽地抬目,眼里充着血红,“殿下与太子储位之争,在下不再插手,但燕国朝堂暂由大皇子把控,他的事,我管不了。” “贵国大皇子不足为虑。”赵熙轻描淡写。 万山脸上有些红,是啊,不过一个才大志疏的人,刚愎自用,人家赵熙从没将大皇子放在眼里,他却要小心翼翼布防,时时注意,真是,他与赵熙行事,高下立见。 万山整顿了心情,“我在燕国朝堂上,多有布置,但时机未成熟。若殿下年内能登大宝,燕国方面,我可以保证。扶一幼子登基,设摄政王,到时定与华国……”他顿了顿,咬牙道,“燕国可与华国签订国书,互不相犯。年年来朝,岁岁进贡。” 赵熙摆手止住他,“燕国地处草原,民生艰难,所丰者无非马匹牲蓄还有矿藏。我若登基,并不需你们进什么贡。还将开边境十处通商贸易,许燕国商贾往来交易。粮食、棉布等生活所需,可按配给卖给你们。” 万山脸色震动。 赵熙补充道,“但是有条件:其一交易须用黄金折价。其二华境内矿藏丰富,若要开采,须我华国同意,还要派专员监督,五五分利。” 果然狠厉,却又留出一线生机,万山不得承认赵熙手段高明。 “其三……”赵熙伸出纤长玉指,比出个三。 万山目光随她所动,怔住,“殿下还有什么条件?” “岁贡祁氏适龄男丁,充我后宫。”赵熙一字一顿。 万山目光微缩,“岁贡?” 赵熙缓缓点头,笑道,“缓缓地送过来,一个接一个,总比破了国,一串绑了来要好。” 万山怒。 赵熙鲜有的露出些促狭笑意。“破国的事,太过遥远,大和尚不能认同。但皇室男丁,个个都有登位的希望,与其个个有野心,盯着您的摄政和那小皇帝,不如我帮帮你们,一个个地送过来,每年都让他们人人自危,岂不更震摄?” “您的后宫岂不都是燕国的男妃?”他似笑非笑,赵熙把那些野心勃勃的小狼崽子们抓在手里,还是要震慑他呀! “好。”万山也是孤注意掷,沉声应答。 赵熙轻拍桌案,“好,我们击掌为盟。” 两人在案上轻击三掌,就此决定了大燕将来十数年的命运。 当下侍者捧上纸笔,万山一挥而就,写成盟约。又换了张纸,写下一套心诀,一并封了给赵熙。 赵熙自然知道他在帐子里同林泽说过的话,也未推辞,一并收下了。 “我再助大和尚一臂之力。边境中陈的兵,我负责解决。”赵熙笑道。 “怎么听着,都是殿下助我太多。”万山试探着问。 赵熙眼中终于染上了颜色,“你将阿则送到我身边,五年陪伴,阿则无一事不尽心尽力。其间,阿则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我无法弥补。唯有感谢您十数年对他的悉心培育,教出这么好的男儿,才有了如今的正君。这我都承你的情。” “阿则受散功药折磨,身子总是不好,大和尚若顾惜,若是觉得熙做得这些足够让你实现抱负,那么请赐铭则解药,让他脱离痛苦。”赵熙眼睛有些湿润。 这话说得过于感性,万山铁石的心肠也牵了牵。他不得不感叹,情之一字,对人心的掌控。将祁峰安插在公主身边,那小子虽然不怎么配合,可毕竟收到了预想的效果。 如今大计已经议定,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破,万山叹息道,“殿下,解药在几日前已经送抵。阿则他……自己不要吃,说是放在您别院没带来呢。” “什么?”赵熙闻言,终于变色。 看着自进帐就一直稳重淡定的人大变了颜色,万山冷眼旁观,心里也暗惊,阿峰在公主心中的位置,也许重得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 “解药是三粒,装在蓝瓷小瓶子里。”万山用手比划了一下瓶子的式样,却见赵熙一脸茫然,只得道,“哎,他已经服过一粒啦。这药的药性很霸道,若是不把三粒都服完,期间,就不能妄动内力,否则会被反噬。” 赵熙惊在原地。 万山沉吟猜测,“兴许他这次病倒,就是因为药性的原因。在下……看看去?” 赵熙再不犹豫,伸手相请,“有劳。” “客气。”万山笼了袍袖,负手。他与赵熙方你来我往一番较量,一直处于下风。唯最后这一交手,因着那个傻小子,他倒占了上风。看着赵熙明显气得发青的脸,万山心情好了许多。 他跟着赵熙,移步出帐。不远处,宝帐通明,那就是公主寝处。那小子,正睡在里面。 万山眯了眯眼睛,跟着进了宝帐。 --------------------------------------------------- 帐内陈设奢华舒适。轻轻软软的长毛绒地毯,温暖干燥,隐隐约约,清清淡淡的香。 转过珠帘,一张大床雕花繁复,垂幔重叠,燕国的先皇幼子祁峰侧卧在床榻上,睡得正沉。他身上轻轻覆着的一张裘被,毛色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纹。修长的身形,在被子下勾勒出的曲线流畅起伏。俊美的面庞,莹玉般润泽。只有刀裁般的鬓角,眉毛和轻盍长睫,才让这片无暇有了些墨染的颜色。 万山负手站在床前,对着五年未见的祁峰,一时陌生。 “尊者,他这样睡着好久了,可是不妥?”赵熙担忧地问。 万山沉吟道,“铭则累了这些天,好好睡一觉也好。” 赵熙听出话音,皱眉,“他用药睡的?”想到药丸,赵熙目光就暗了暗。 万山走过来,俯身看了看祁峰,轻轻摇头,“他专门学过医术,很精湛。只用银针刺穴,便可让人安睡。” “自己刺穴?”赵熙愣了下,不由转目看她正夫。人睡得很沉静,可就是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不知有多少事瞒天过海呢。 忽而又想到她自己从宴上下来,睡的这一觉,不觉心内更寒。算计,他果然无时不用。 万山侧目瞧她脸色阴晴不定,就知道其中必有曲折,也不追问,探手扣住顾铭则脉门。 “做什么?”赵熙问。 “殿下是想要铭则醒来吗?我用内力震一下就好。” 赵熙迟疑了下,“我来。” 万山内力已经不及五成,此刻再用一下,不知还剩多少。万山乐得站在一边,看赵熙缓缓吐劲。 外来的力量侵入筋脉,滋味肯定不好受。深眠的人皱着眉,颤着睫毛,醒过来。 入目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公主殿下。刚刚撩起的长睫,又颤着垂下,掩去眸色。 赵熙手上动作一顿。与他相处五年,自然知道他习惯,惯会掩藏心意,情绪起伏从不在脸上显现。只一垂睫的小动作,便足以说明了他心里的抗拒。 赵熙心里也难受,默然起身,让位置给万山。 床上的人感受到她离去,目光遮在睫下,浅浅地追随,又被万山挡住。 他收回视线,掀被子起身。揣在怀里的物事儿随起身轻轻滑落。祁峰不知何时物,抄手接住才发现是个带着余温的小袋子,一时发怔。 赵熙看着亲手放在他衣服下面的暖袋子,目光也黯淡。 万山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异样的气流在空气中流淌。 祁峰忽地抬起目光,轻声,“我……有话要同尊者讲。” 赵熙眯起眼睛,“要我回避?” 顾铭则侧着脸,不看她。 赵熙气滞。 ------------------------------------------------------------- 公主出帐了,顾铭则绷紧的肩终于松了松。 万山负手看着他,沉声诘问,“解药送至,为何只吃一粒?” 祁峰淡淡垂目,“内力恢复身份即暴露,届时尊者不担心惹恼殿下,会转而为敌?” 万山皱眉,“所以我让你按计划除了她,便无变数了。” 祁峰目光锐利,“大师父说差了。您之所以还能好好与她讨价还价,皆因还并未做出害她的事情。” 万山沉默。 “您之前与我议定的计划,怎能说改就改?我在此坚持五年,决不改初衷。”祁峰斩钉截铁。 万山眯起眼睛看他,“这真是你不服解药的原因?” 祁峰一滞,扭过头不答。滞了一会儿,问,“如今您亲自与公主谈过,可认定了能与之合作?” 万山被他气个倒仰,怒道,“你设计让我们会晤,不是早就认定了这个结果吗?” 祁峰倒没辩,沉静点头,“嗯。” 万山瞧他油盐不浸的样,气得咬牙。这小子算计着让他入了公主营地,太子那边必会起疑。如今他只得选择放弃一方,何况这里的情形,确实比他想像得好百倍。 只要祁峰还是顾铭则,赵熙就会永远为他们的助力!这就是祁峰要他过营亲眼看看呀。之前五年,这小子都不温不火,自从获悉要转而与太子结盟了,竟急成了这样?万山心里暗惊,祁峰是否全心向着赵熙,那他是否还能信任? “事既成,我不想再留在这里。”祁峰道。 一刻也不想留?不是与公主蜜里调油了吗?万山鹰目锐利审视着,祁峰唇抿得紧紧的,竟是一句也不想再说的样子。 万山忽地皱起眉,似乎明白了祁峰的心思,这小子动了真情,只怕是死也不愿再顶着别人的名字面对赵熙。万山心中愈加警醒,所幸情起尚浅,也是这小子还有些懵懂,索性便由他来斩断孽缘吧。于是他断然道,“好,你可以撤回燕国了。” 祁峰垂下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万山严厉警告道,“隐居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你是祁氏的子孙,出生便注定不能平淡一生。回国后,你老实给我呆在朝堂。若敢存着一走了之的心,我就告诉赵熙你的底。” 祁峰咬牙盯着他,眼里全是火苗,“敢漏半句,我就不配解药给你。” 万山绝倒,气极地指着他,“还真是有来有去,与我讲条件呢?” 祁峰并不退缩,眼里都是坚定。 “好,好,好。”万山咬牙。 两人互相瞪着,万山先缓过口气,“夕儿呢?” 祁峰挑眉,“你调他来了?” 万山奇道,“他是我亲传的弟子,我调不得他?” 祁峰抿抿唇,哼道,“他伤了,来了也出不了力。” “伤了?”万山皱眉,“内伤该好了。” “你给的灵药,我给换了。”祁峰淡淡道,“怕他太欢实,我又打了他一顿板子,这会儿能爬起来,也没什么战力。” “你……”万山再次被他气得脸色铁青,“你是不是早都打算好了?” 祁峰负手,半晌,沉着脸点点头,“我早让……她传话给你,不要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我不同意,你也办不成。” “真是啊……”万山气极反笑,这小子,果然翅膀硬了。从小就是个倔强脾气,也亏得他在公主府五年,把这臭脾气掩了个干净。如今可算是积蓄已久,爆发了。他自我顺了顺气,决定不呆在这儿了,白白吃赵熙的瓜落。 往帐门走了几步,万山回头,“你也不算小了,别总是她她地叫,那是你母亲。” 祁峰冷哼。 万山瞪了他一眼,又沉声嘱咐,“只明天一天时间了,你记着把剩下的解药带着,回燕国去也是一大摊子事,你这么又伤又病的,可不成。” 祁峰扭过头,不出声。 万山探头向外看。帐地里一片寂静,“公主何时过来?” “林侍君伤了,她得看看去。”祁峰的声音淡淡的。 万山怔了怔,回目。祁峰瘦削的背影,立在床边,笔直萧索。看着都揪心。 “哎……”这个傻小子,谁让他给人家交了一颗心,苦着自己。 “早歇下也好。明日需万分警醒。过了明日,就可回燕了。”万山摇头,抬步走出去。 祁峰绷紧的肩有些僵,终是没回头看一眼。 ------------------------------------------------------------ 更漏更深。 祁峰不知站了多久。猎场的夜晚,如此寂静,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孤身而立。 祁峰把目光从窗口外辽远的天际收回来,长长叹出口气。 落寞转过身,他愣住。 赵熙裹着一身寒气,站在帐门口。 “……”祁峰张张唇,没能发出声音。 赵熙进来,掩住帐门,又脱了长披风,伸手在暖笼上烤了烤,才一步步走过来。 清冷中,带着炭火的温暖,祁峰在她走过来的几步距离里,墨黑的瞳仁无声缩紧。 赵熙走近他,打量着她一向清清淡淡的正君,这一刻脸上生动的表情。 “紧张了?” 祁峰喉结微动了动。 赵熙停在他面前很近的距离,探手扣住他左腕,从指尖传来他全乱的脉动。 “乱成这样?”赵熙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顾侯是错吃了药丸?还是乱扎了针?” 祁峰抿了抿唇,这样咄咄逼人的赵熙,他从未得见。很有压力,但却不是不能承受,只是与她挨得那么近,让他心里全乱。 腕子被扣在赵熙手里,他自忖以体力,夺不回来,便向后撤了一步,以期能心平静些。可赵熙仿佛洞悉他想法,无声地跟进一步,柔韧的身子,与他紧贴在一起。 “殿下……”祁峰垂着目光看她,“我……” “这回顾侯打算向我解释哪一件事?”赵熙似笑非笑。 祁峰眸子里的亮色全散成小小光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赵熙,“这回……不解释。” 赵熙手指微动,将祁峰手腕扣紧,果然脉息更乱了。 “好,不解释?”赵熙微微笑,笑意直达眼底,“好个不解释。” 祁峰垂下长睫,再不出声。 赵熙用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她的正君。这样的顾铭则,如此倔强又别扭,她也是从未得见。很……吸引,却又分明感受到他的抗拒。 “与尊者商议妥了?”赵熙忽道。 祁峰的睫颤了颤,仍不出声。 “好,今夜,我不问你为何服毒丸自伤,也不问你为何成了燕国万山的党羽,太子那边顾侧妃已经遁走,想也是你的手笔,你设计把万山带到我面前,所为何事,我也知悉。”赵熙伸手攀住他肩头,入手瘦削、冰冷,她与他几乎成了热拥的姿势,赵熙将唇贴近他脸颊,一字一顿,“你不说,我自有百种办法让你说清。我不急,咱们慢慢磨。” 祁峰咬住唇,侧头躲过灼人气息。他试着想脱出这个灼热的怀抱,奈何气力不济。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连心头都烫起来。五年间,从没像现在这一刻,他怀念逝去的内力。 祁峰强压住喘息,哑着声音,“把我关起来,刑讯,杀头,活剐,随你。” 赵熙讶然看他,“顾侯还真是冷厉,对自己这么不手软?我只是奇怪,堂堂万山的得力臂膀,就这么点招数?不够看呀。” 祁峰被她明亮的眸子盯着,连耳垂都烫起来。 赵熙在他耳边低语,“我这的百种法子里,没这些。这些不够狠厉,逼不出你的真话的。” 祁峰自然猜得出她的百种手段,心里既抗拒,又……甜蜜。 果然,赵熙抽回手,退开两步距离,扬扬眉,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你定。” 祁峰滞了一瞬,转目看着那雕花的大床,鼻端闻到了合欢香气。他脑中全是两人别院中的缠绵厮磨,又甜又懦,又温暖。只是……祁峰黯然垂目,隐去眼中腾起的雾气。 忽而,他强提半口真气,向帐门口掠去。 “咦?”耳边听赵熙惊讶出声。 祁峰压住心脉狂乱,抢先掠至帐外。 公主正君只着雪白中衣,赫然出现在暗夜的室外,巡逻经过的一队士兵都吓得不轻。 未及上前询问,就见一道玄色人影从帐内掠出,将人合身揽过去。 “殿下……”有眼尖的侍卫看清是公主,忙见礼。再抬头,人已经又掠回帐里。 侍卫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两位贵人,这是弄得哪一出戏。 “走吧,回去莫胡说。” 大家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小跑着逃开了。 帐内。 祁峰面白如纸,唇角带血。 赵熙又惊又痛。 祁峰留恋地看着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抬手抚她脸颊……又用全部意志告诫自己,不行不行。 “殿下,阿熙……”祁峰内力全散,顿遭内力反噬,全身筋脉剧痛,仿佛分筋错骨。他目光涣散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一句,人便彻底昏了过去。 “阿则。”赵熙厉声呼唤。 这一回,她的正君不能再给他回应,气若游丝地,被她揽着,全身仿佛拆过一遍,软而无力。 “大夫,传大夫。”赵熙厉声呼喝,帐外并无侍从,凌厉的叫声,传出帐外,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