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与沈倾他们隔了大半条船的距离,楚煊才轻轻松了口气,她一脚踩到楼梯上,低声地在温先生耳边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温先生侧目看着两侧的江水脊背一寒,下一刻,楚煊果然一把将他推了下去,自己转身死命地跑。
沈倾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来,一双铁臂把温先生拎出水,温先生连呛了几口水,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毒妇……杀了她!”
沈倾抬眼,见楚煊已闯进了青楼那片昏黄的灯光里,起身追了上去。
这青楼接连闯进来两个浑身血气的人,闹的鸡犬不宁,老鸨缩在柜台不敢说话,姑娘们捂着衣裳瑟瑟发抖。
沈倾循着血印上了二楼,看地板上两个房间前的血迹,他攥紧手中刃,推开一扇门——
除了一对鸳鸯窝在塌上瑟瑟发抖,什么都没有。
沈倾皱着眉,迅速退出来,打开另一扇——
也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哥和几个弹琴唱曲的姑娘抱作一团,见他进来,嚎啕大哭。
这腥风血雨的夜过去了一半,此时月亮正遥遥地挂在中天。
楚煊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吓退了多少人,小腹上的疼痛让她双腿发软,但她实在不敢停,她怕一停下来,身后就有沈倾身影如鬼魅,在她背后补上一刀。
刀已经堵不住伤口上汩汩涌出来的鲜血,楚煊失血多得脸苍白的没有一点儿人色,最后几步她实在跑不动了,踉跄地跌在地上,目光涣散间眼前仿佛出现一双白靴,楚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有人蹲下来,满怀愧疚地看着她。
“救、救我……”楚煊费力地挤出这几个字,再支撑不住,脑袋沉沉地磕向地上。
那人伸手接住她的脸,一双玉骨手在地上磕出一声钝响。
楚煊那一夜睡的很不安稳,置身于光陆怪离的梦境,满头大汗,却蒙昧着醒不过来。身上哪哪儿都疼,小腹上尤其严重,有一阵疼的很尖锐,楚煊好像迷蒙间痛的睁开了眼睛,又马上被一双手捂上。
“疼,疼,”好像是刀正从自己身体里被取出来,楚煊忍不住闷声痛呼道,“能不能别碰?”
“想活命就忍着。”迷蒙的记忆里,好像是个很清冷的女声。
楚煊那一晚借着嘴里的一块布,和眼睛上的一双手熬过了一整夜。到最后昏睡之前,淌进手心里的,不知是汗还是眼泪了。
醒过来是好像是黄昏,落日的余光透过雕花格子窗,透过浣花蜀锦帐,晃晃地,照在楚煊半边脸上。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好像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垂着眼睛看,确实有一双手,虚虚地圈在她的腕上。
楚煊尝试着开口说话,嗓子不干,像是刚刚被喂过水。她被人照顾的很好。
“我……”还活着。
那手猛然抽走,帘幕被人掀开,易辰俯身过来,温温道,“醒了?不到一天,还好。”
“易大人,”楚煊轻声道,“你救得我?”
“嗯,”易辰道,“我这么一个伶仃人,昨日偏想去凑一些年轻人喜欢的热闹。这就碰见楚大人了,大概,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扬州城治安不好,昨夜……碰见一伙盗贼……正好,我喝过酒,所以,交手就吃了亏……这样,易大人先让我起来……苏遇跟我一起来的,不去找找她,我放心不下……”楚煊随口编道。
“楚大人还是安生躺着吧,现在满扬州城都是你的悬赏令,我让你出去倒是容易,只是,怕是不好回来。”
楚煊哑然,然后叹了口气,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易辰给她向上提了提背角,轻声道,“楚大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抽出心思编故事呢?”
“是,”楚煊闷闷地说,“我来扬州是想淌一趟浑水,还险些被人按死在水里,但我楚煊对天起誓,苏遇顾澈与此事无关……”
“这两位我记得武功都不错,又在一处,未必会有什么事端。楚大人还是安心养伤的好……”
“不不不,”楚煊想,他俩的确可能没事儿,可李睿那个拖油瓶要是出了点事儿,他们三都有逃不掉的事儿,“我要是因为这连累他俩,死都不会瞑目的,你就当是成全我……”
“楚大人不必挂怀,”易辰温声道,“我昨夜已经叫人到扬州城大小客栈都去了一遍,运气不错,天亮前找到人了,现在已经在别院安置好了。连同……太子殿下。”
楚煊把枕头扯下来。
与易辰对视上。
害,楚煊的嘴,骗人的鬼。
“易大人,长安侯府欠你大人情。”楚煊低声道。
“知道欠我人情,”易辰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托靠在床头,又把药壶里的药汤倒出来,应该是才热过不久,仍有些薄薄的热气,“那就先把药喝了,其他的,不归你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