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倚在床头,眉眼低垂,接过药汤。听易辰继续絮絮道,“眼下风头太紧,再过几日,我寻个时机,看能不能把你们送出城去……”
“事关太子安危,能否直接给京都修书?”楚煊试探着建议道。
“不用。”易辰接过空了的碗,递了颗蜜饯过去,“淮南境外兵马估计正筹备着……”
“你说什么?”楚煊惊道。
“当年我任扬州司马之职到淮南,临行时皇上命我名为司马,实为刺史……黄浔斑斑劣迹,也该公诸于天下了。”
“既然早知道黄浔如此,为什么朝廷这些年不管管……”楚煊皱眉道,“那一串珠子就能赚上千两银子……”
“小将军若想吃肉,觉着用同样的粮食养牲口,是给一个瘦的养成胖的好,还是给一个本就胖的,养的更胖划算呢?”易辰笑笑,抬眼问她。
楚煊有片刻的哑然。
皇上从来不是不管他,只是一直以来圈养待宰着。
淮南在他手上过的钱财数都数不过来,他一个人吃吃喝喝,娶几房小老婆又能花多少钱?杀他不如留他,给朝廷攒着钱。哪天国库空虚了,西北打仗了,民间动乱了,杀他,一面立威,一面取财。
那现在,为什么大夏太平无事,皇上突然要弄他?
原因楚煊当日撞见了。
他犯了跟周琼山一样的事儿,甚至更过,他与西方勾结,武装淮南军事。
不管动没动过自立门户的心思,皇上都得让他死,这种事,宁杀错,不放过。
“那我一头撞进来,”楚煊蹙眉道,“会不会搅了这一场局?”
“想什么呢?”易辰被她逗笑了,“不至于。”
“是我草率。”楚煊神色黯淡,叹了口气,“若我有你一半做事儿妥当,我姐这些年得少生多少次气……”
“在下没有别的长处,也就是比小将军多活了两年,做事多些经验,”易辰温声道,“何况眼前这事儿是你之前所不知的。”
楚煊仍是神色恹恹。
易辰微微勾起唇角,刚想再劝,就听门外小厮敲门进来,“大人,谷医师来了。”
“请进来。”易辰起身道,“该给你换药了。”
那女医师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楚煊觉着这就是昨夜给自己拔刀那个,白衣白裙,清清冷冷。
这世间冷美人不少,光楚煊见过的就有几个,若说楚熠冷厉如千山玄铁,周昕妗傲若古书里的绛珠仙,那眼前这美人就可说冰雕出来的。
杏眼薄唇,气质出尘,一句废话也无,比朔北军营里的医师还要干练。坐在榻前先把过脉,便将被子掀开,开始拆开缠绕的纱布。这会儿易辰已自觉地退开。
“这几日忌荤腥,给她熬些粥喝就行。”
“好。”
那医师动作很快地就包扎好,拿着医箱离开了。楚煊觉得易辰之前给她喝的药让人脑袋不清醒,很快又昏昏欲睡了。
时间迢递而过。
三日后,楚煊已能坐在院里给苏遇写回信了。女婢把汤端上来,易辰也应在这时回来了。
楚煊不知以前易辰有多忙,只是那名叫四七的女医师昨日来的时候,正赶上易辰同她在饭桌上,换药时随口一句,“他对你还挺上心的”,楚煊才开始留意。
端汤的女婢说她家大人以前忙碌的很,日日卯时走,戌时回,这几日有客人来,才开始回来用晚膳的。
年纪颇小一点了,在旁边掩唇偷笑,“大人这几日,怕是归心似箭哩。”
楚煊摇摇头,只当她们不知道她是谁,不与之争辩。
易辰这院子虽小,景观却雅致的很。
中央辟了一处小池塘,池边绿竹猗猗,池里种着红莲,眼前正是花开的好时候,笼着院子里一股馥郁之气。
楚煊喝着汤,冷不丁地问一句,“易大人为什么种莲花?”
“看着好看,心里喜欢,就栽了一院子。”易辰接过她的碗,“再喝一碗吗?”
楚煊点点头,说,“这玩意儿可不好活,小时候跟园匠栽过,种一片死一片,好不容易养活了一池子,好几年没回汴京了,不知道死了没有。”
“是得费些精力在里面,守着它生根发芽。”易辰道,“天冷,暴晒,一不留神,就枯萎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