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给许厌收拾了房间,见许厌打了个哈欠,便问她要不要先休息会。
许厌应了下来,其实并不困,身体很疲惫,但脑子很清醒。
她一个人待在陈烬的卧室,反锁了门,给自己的好友汇报平安。
在她分享了这两天的遭遇后,尤依的语气叹词从“我擦”“他妈的”“贱死了”变成了“哇”“好甜”“有点帅”,最后提出了一个致命的疑问——“他真这么说?”
尤依操作着手里的大乔,往草丛放了个水波。
许厌躺在床上,听见对面传来的双杀的提示音,知道自己的姐妹又在玩《王者荣耀》。
她也不在意,侧躺在陈烬的床上,被他灰色的犹如雨季天空般的床褥包裹,连带着还有他的味道。
许厌心不在焉地瞄着陈烬床边书,想从他平日里随手翻阅的书籍里猜测他的近况,结果发现都是自己看不懂的英文或者经济学的书。作罢,一个无聊的男人!
许厌冲着手机那端等着八卦消息的姐妹回答,“嗯。所以我这不是睡到了吗?”
尤依惊得大招放偏,被队友怒骂,尤依既心疼自己的五连绝世告吹,又好奇许厌的进展,惊叹道,“不是吧?姐妹,你这进度直接坐火箭了啊?这么快就睡到了?”
许厌一听,马上知道尤依想错了。
她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是说,我睡到了他的床。”
尤依大松一口气,劝她,“别灰心,睡到了他的床,那离能睡到他的人也不远了。”
......嗯?
许厌无奈地说,“尤依,我真不喜欢他了。”
尤依却毫不在意,“喜不喜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岂不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帅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啊啊啊我的龙!!”
“挂了啊我擦我被偷家了!!你注意安全啊!!有事跟我打电话!!”
尤依怒吼着去游戏里大展身手奋勇厮杀了。
独留许厌一个人躺在陈烬的床上,脑子里盛满了人间心事,但偏偏身体困倦,奔波了许久的女孩没忍住困意的侵扰,最终还是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许厌是会认床的,但奇怪的是,躺在陈烬的床上,她竟然有一种久寻归途的满足。
经历了那样恐怖的事情,本以为会彻夜难眠,哪知道沾着枕头,就入了梦乡。
好似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还要率先笃定,她已经来到了安全区。
在盛夏暴雨的夜晚里,关着窗,开着二十六度的空调,被带着他的味道的棉被包围。
他们有一样的喜好。
开空调,盖厚被子。
尽管陈烬今天换过了一次床上用品,但许厌还是能够闻到属于他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奇异温热风向。
如同宇宙的奇迹。
与之一同降临的,还有能够让许厌紧绷的大脑全然放松的安全感。
睡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许厌想,这大概就是她年少时候迷恋陈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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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此话不假。
许厌站在梦中,如坠回忆之海。身侧所有关于陈烬的碎片都向着她涌来,她被光芒笼罩,越过了时空的夹缝。
她又被抽离投放至十八岁初见陈烬那天。
梦中的记忆总是不清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许是周不齐他们玩桌游缺人,狼人杀凑不齐玩家。
向来不靠谱的周不齐想到了刚高考结束的妹妹,一个电话给她打了过来。
于是有了下午五点,刚从奶茶店打工结束的许厌,浑身还带着芝士淡奶油的香味,就在桌游店的门口,撞见了陈烬分手的场面。
陈烬穿的什么,许厌记不清了。
但她知道,隔着遥遥的马路,寻找着桌游吧名字标志的她,在看见他的那瞬间,忽然也看见了森林独自伫立在城市中,群山的目光都投向于他,他仿若是降生于黑暗之间的神灵,兀自来到了人间。
陈烬跟许厌能接触到的男生都不一样,不是穿着校服的,身上没有打完篮球的汗味,也没有墨水的味道。
他是另外一个维度的,带着成熟,理性,和一种张力。
最要命的是,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如同判官之笔。
食指和中指夹着细细的烟管,漫不经心地凑到唇边,轻轻含住,然后云雾追出来,如同得到了神引。
许厌现在都还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蓝莓味道。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女孩,打扮新潮又性感,跟许厌完全是两个极端。
她还穿着洞洞拖鞋,因为需要在奶茶柜后长久站立,所以她喜欢挑这种舒适的鞋子。上面还有店家赠送的卡通小扣,是个绿色的小象。
许厌之前觉得这小象很可爱。
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它看起来有些过于廉价和稚嫩了。
就像她自己。
两个人站在门口分手,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许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尴尬无比,像是流浪花园内,躲在藩篱中的猫,明目张胆却也无可奈何地偷窥着这一场分手的闹剧。
零零碎碎之间,许厌大概听明白了内容。
女孩生气于陈烬刚刚在游戏桌上没有站队于她,最后把她投了出去。她吵着闹着要分手,想以此作为要挟,也当作是一种信号,想要换来陈烬的轻哄。
哪知道陈烬素有八面来风我自不动的淡定,手中烟雾又起,腥红色的火光闪烁,讲话也随意。
“好啊,分手吧。”
就连许厌这个恋爱新手都已经看出问题,女孩怎么又能够不明白?
她更加崩溃起来,无法接受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从未对她真诚地动过心。
但没有回应的争吵不过是单方面的泄愤,且如果被骂之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那么这样淡漠的态度更会激起自己的怒火。
她听到女孩骂,“陈烬,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
“你装什么啊装!”
“那你为什么之前对我那么温柔?”
三年前的她听到这些话的心情,许厌已经不记得了。
但现在,在梦中,她竟然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恍惚之间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还是那个女孩。
陈烬冷静且疏离地站在一边,目睹着女孩痛哭流涕起来。他轻叹一口气,从衣兜里拿出一小包叠整完好还未开封的纸巾,递给女孩。
许厌刚觉得这男人还算是有点良心,就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声音。
“好点了吗?哭完了就别喜欢我了。”
“你说得都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