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晚上,一栋普通装修的复式小公寓,花椰菜穿着碎花裙子在客厅中弹钢琴,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愉悦的起舞。她那时的妆容远不如现在浓艳,素净得像个邻家小女孩。
敲门声传来。
她一跃而起,浑身洋溢着开心跑去开门。
姜渊鱼手里拎着一只蛋糕,递进来,说:“生日快乐,小孩。”
门外的姜渊鱼看不出任何异样,染了一身的霜寒带进屋里。
花椰菜在露台上开辟了一小块空地,挂上彩灯,庆祝生日。阳台的空地上有一只吊篮沙发,半掩在家养的郁金香花丛中,姜渊鱼往上面一窝,整个人陷了进去。
窗外有星星。
花椰菜趴在阳台上,对着夜空指手画脚。
姜渊鱼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着眼睛,偶尔搭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花椰菜说的开心。
——“今年第一次在人间过生日,虽然没那么热闹,但至少有您在身边……许个愿吧,希望玲珑早日恢复元气,也希望您能开开心心平安健康,千万千万要平安……我今天学了一首新的曲子,致爱丽丝,我可以弹给您听吗?”
姜渊鱼:“致爱丽丝是一首好曲子,我市的商场,学校,医院,图书馆,到处都能听到……如果它能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不要在人耳边出现得那么频繁,我想我会更欣赏它。”
花椰菜失望地哦了一声:“好吧,看来您并不想听。”
也许是少女的失望太过溢于言表,姜渊鱼道:“吹一曲镇魂调给我听吧。”
花椰菜眼前一亮,从屋里娶了笛子出来。呜咽的曲调听着却不怎么吉祥,像夜里野地里的风在吹。
一曲终了。
姜渊鱼窝在吊篮里,睁开眼,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花椰菜颠颠地凑过去,跪坐在地毯上,偎在他膝头。
姜渊鱼身体稍微前倾,两根手指在花椰菜印堂上轻轻一点,一根闪烁着红色微光的,细若游丝的线被他抽离出,纳入了掌心中。
“你自由了。”
姜渊鱼的手在她头顶上轻拍了拍:“小孩,从此以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去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不再拘着你了。”
花椰菜按着自己的脑门,懵懂抬头。
姜渊鱼:“你不需要把自己困在玲珑这个局里。我们大人的事,与你无关。”
夜空里的繁星像银河扫下的尾巴,姜渊鱼的身后是大都市里璀璨的霓虹灯火。
他说完这句话,手忽然无力的垂了下去。
一切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在花椰菜心中,如神祇般高不可攀的人,他的陨落远没有后人想想中的壮烈。
一阵微风拂过,他整个人便如烟般消散了,伸手,连一捧灰都抓不着,无影无踪。
仿佛他的存在从来都只是一场梦幻泡影,不堪一击。
花椰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踉跄扑到他消失的地方。婉转的嗓音哭到嘶哑,每嚎一声,像金石的摩擦那样凄厉。
失去了禁锢又悲痛至极的花椰菜身上显出了虚影,虽然隐约,但清晰可辨,是一条竹叶青小蛇。
谢改事后查过,花椰菜在妖管委档案上登记的原出身也确实是爬行类动物。
原来冷血动则也懂人类社会的爱恨法则吗?
谢改一甩头,从纷乱的情绪中脱离,推开办公室门,请姜渊鱼进门。
朝朝和暮暮正在办公桌前,捧着玻璃罐,你一口我一口分蜂蜜吃。
姜渊鱼一露面,朝朝暮暮两二傻子愣了有三秒,直接掀翻了蜜罐,原地退下一层皮,化成两只五彩斑斓的大扑棱蛾子,没头没脑的扇着翅膀,一头撞在了桌角上,转个方向又一头撞在了落地空调上,最后,两只蝴蝶缠缠绵绵一起钻进了黏糊的蜜罐里,还颇为自觉的捡回了瓶盖,从里面扣上。
谢改已经醉了。
他知道两个小废物点心胆儿小,但没想到能怂成这样。
不等他开口说点什么,花椰菜已经从旁杀出来,怒气冲冲地飞起一脚,却什么也没说。
玻璃罐子撞到墙,落回到地上,哗啦——
稀碎。
两只蛾子忙震动翅膀,可惜他们身上沾了蜜,飞不动。
花椰菜的高跟鞋底恶狠狠地碾过去。
漂亮的蝴蝶压成新鲜的标本,挣扎着把自己从地板上揭起来,留下一层亮晶晶的荧粉。
谢改双手捏住蝴蝶翅膀,到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第一次没冲干净,于是又用肥皂水搓了搓。
两只蝴蝶烟头耷拉脑,但是还活着。谢改打开办公室门,交代了几句什么,把它们放了出去。
他问:“曹炤呢?”
花椰菜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回话:“安排到休息室了,心理师的干预成果不错,他现在不怎么惊恐,已经睡着了。”
谢改对姜渊鱼道:“你干的好事。”他在办公桌按下了一个触控按钮,对面的一道墙裂成两半,向对侧滑开,里面赫然是一间阴暗冰冷的审讯室。
只有地板中央一副桌椅,再无多余的陈设。
谢改的目光随着姜渊鱼移动,只见他缓步走了进去。从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到阴冷素净的审讯室,中间有一道黑白分明的界限,姜渊鱼跨过那道界限时,脚下极轻微的停顿了一瞬。
谢改把一切细节收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