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的时候,大约六岁半,老爸出轨在外面包养了个小情妇。那女的不当人,借他老爸的名义,把他和蒙在鼓里的妈妈骗进即将爆破的禁地,差点丧命。
从进山到出山。
那一小段的记忆被狗啃了似的,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干脆是一片彻底的空白。具体表现在——
他记得妈妈濒死时是被那个人救了。
他记得那个人用有力的臂膀揽着他,让他靠在胸口。
他记得那人心口脆弱和缓的心跳声,他记得奔跑时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地动山摇的震撼。
但那个最关键的人他忘了。
他从哪来到哪去?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长什么样子声音又是怎样的?
谢改每次梳理记忆时,最后都会在一个称谓上卡壳。
他只知道他姓姜。
有人称呼他姜教授。
遇见花椰菜是个意外。
八年前,玲珑已经败落了,花椰菜身为前朝余孽遭到业内人的排挤,手上接了点小来小去的散活,赚钱养家,去原始森林公园处理一株食人花时,一时大意失手了,同行的搭档津津有味的看戏,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正巧当时上初二的谢改路过。
学校组织春游在当地的生态公园,谢改性格孤僻离群瞎逛。花椰菜一个头差点进了食人花苞里,谢改身穿某某中学的校服,伸出他那白白净净少年人的手指,在食人花坚如钢铁般的茎上轻轻一掐。
那花当场就蔫了。
从那以后,花椰菜仿佛找到了长期饭票,隔三差五上门拜访,请他帮忙解决手里单子,并试图招他入伙。
谢改拒绝了三次。
第四次,花椰菜带来一张照片。
那本应该是一张非常朴素的彩印照片,但花椰菜不知怎么想的,给刷了一层网红甜美滤镜。
照片里那个男人应该是站在悬崖峭壁上,脚下一块嶙峋的山石,身后苍茫云海滚滚翻涌。
很好,谢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就是滤镜上的粉红泡泡显得不伦不类,过于碍眼。
花椰菜指着照片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前任老大,姜渊鱼……”
花椰菜给他科普了玲珑的往昔峥嵘。
谢改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那都不重要。
十三岁的谢改仅用一秒钟的时间,便下定决心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只为那虚无缥缈的一个姓氏。
和传说中早已灰飞烟灭的一个死人。
谢改用平板打开卫星地图,定位到中央广场斜对面的窄巷,端详了很久。
老槐花巷……
可地图上并没有标记这样一个名字。
像这样不起眼的地方,它的名字,也许是本地老一辈人口口相传留下来的。
花椰菜走到他身边:“您觉得有问题?”
谢改:“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让我有一种久违的、被算计的感觉。”
花椰菜:“算计你?你得罪谁了?”
不一定非要得罪谁。
也可能是他的存在挡了谁的路,也可能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谁的目光。
总之,他的名字无缘无故被牵扯其中,实在是太诡异了。
谢改:“到底是不是冲我来的,很快就能验证。”
他面前地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记了两行字。
一,丰园坊路过老头。
二,老槐花巷姜老板。
丰园坊那位路过的老头,在一个非常神奇的时间点出现在丰园坊附近,又非常神奇地巧遇两个倒霉蛋,并顺理成章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指点他们去找老槐花巷的姜老板。
感觉像个托啊。
而老槐花巷的姜老板……
别的不说,单凭他这个姓氏,谢改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谢改:“那小子说的话,你怎么看?”
花椰菜沉默了一会儿,固执地说:“我不信。”
谢改却说:“我信。”
花椰菜只觉得无语:“我服了,拜托,您别看到个姓姜的就往前凑行吗,我都快被你给搞疯了。”
谢改:“他说长得一模一样。”
花椰菜:“也只是他说而已,我们都没见到人,我不信。”
谢改问:“你觉得是他吗?”
花椰菜兜头泼冷水:“不是,也不可能是。”
谢改:“干这一行的,姓龙姓魏姓赵都可以,他偏偏要姓姜……”他的目光透出审视,望着花椰菜:“姜渊鱼,他真的死了么?”
姜渊鱼这个名字一出,刺啦一声,在花椰菜脑海中划出一道尖锐的警报。
花椰菜在这个话题上显出了异常的刻薄:“死了就是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