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四点，外面天色未明，荆楚几个人被迫清醒。

住宿环境恶劣，昨晚在休息室的地下室内，几个人在纸板上和衣睡了一夜。

在休息室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0123A如同一尊雕塑，沉默立在灯下，无机质的灰蓝色眼睛看向虚空。

直到荆楚出现时，0123A的目光笔直地看向他。

荆楚神色散漫，纯黑的头发被吹得乱翘，因精神不足，倦怠的青年懒得温和，他抬起眼睛冷冷地同对方对视，随后又毫无兴趣地移开。

在巨大而黑暗的动物园中，攻略者紧跟在0123A身后，他们走了很久，直到远方的天空隐隐发亮时，才在草木遮蔽间看到一座白墙蓝顶的房子。

示意其他几人停下，0123A转头对荆楚说道，“跟上来，园中要第一个见你。”

听到园长二字，荆楚心领神会。

这个园长应该是真的。

跟在0123A身后，荆楚走进这座过于简洁的白色建筑。

进门后，首先能够嗅到一股发臭的糊味，随后便有痛苦的□□声入耳，荆楚抬头看去，发现整个房间异常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

三个员工分散地站在房间各处，见有人进来，便看了过来，发现是0123A，他们又自顾自地移开了视线。

这三人是外围的守卫。

在房间中央，有个特殊的装饰品。

吊灯下面，血淋淋地倒挂着一个人，他的脸被烧化了大半，断断续续地哀叫正从裸露的牙床间传出。

烧糊的人肉散发出一股焦臭，荆楚捂着鼻子，慢吞吞地从那人身边走过，突然见到了昨天的门卫老头。

他就坐在地上，卷曲着身体，正在打盹儿。

在一众动物园工人之间，这个老头如此衰弱，他苍老的身体瘫在地上，每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

荆楚注视老头片刻，随后他收回目光，跟着0123A一同穿过一扇厚实的木门。

门后的房间同样空旷，一张办公桌，四个人。

房间中除去办公桌后面的园长，另外还有三个员工。

一个是昨天见过的女员工，她今天还是一副憔悴像。

另一个员工似乎是男性，他身形极高，皮肤发青，站在角落中并不起眼。

最后一个不能算人，它是个主体球状的机械体，周身有八条章鱼一样的金属腕足，其中四条做脚，用于移动。

这个园长只穿了一件衬衣，见到荆楚后，他看似温和地冲荆楚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这里来。

荆楚前行，走到墙上挂画时不由地转头看了一眼，横版的油画中，挤满了人型生物，无论男女老少，都扬脸看向画面，每一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

“人的幸福都差不多，但痛苦却各不相同，你觉得呢？”见他看画，园长便说道，他口吻温和像个和气的长辈，内容却并不温和，“不瞒你说，我就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痛苦。”

昨天的粉色胖子滑稽可笑，但今天这位却充满威严。

在办公桌前停住，荆楚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直白地抬眼打量对方。

他眼神平静，想了想才评价道，“别致的兴趣。”

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荆楚平静地接受了园长与众不同的爱好。

园长盯着他的反应，确定找不到他想要的情绪之后，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是个很有勇气的年轻人。”

听了这话，荆楚笑了，他真诚地反驳对方，“我这种人，谈不上勇气。”

敢于面对恐惧的，才是勇气，没有恐惧的人，自然也谈不上勇气。

荆楚态度一如既往，平静从容，波澜不惊，是大多人都喜欢的态度。

但园长不喜欢。

高高在上的园长不喜欢被反驳。

他喜欢并且习惯看到的，是旁人的恐惧和痛苦。

园长不喜欢被人平视，和他说话的人，当然是最好还是跪在地上。

仿佛察觉到了园长的不悦，八爪机械体突然靠近荆楚。

随着它靠近，荆楚突然感到一阵焦躁，他听到了无数烦人的哒哒声。

青年仔细看去，发现机械体身上镶嵌了许多钟表，正是这些钟表发出的声音令他烦躁。

然而对荆楚这种人，烦躁只是瞬间的情绪，他迅速地恢复平静，并且在平静中打量着机械体，之后才慢慢地转开视线。

荆楚不仅无所畏惧，连精神攻击也可以免疫。

“年轻人应该心存敬畏。”园长看着荆楚的动作，意味深长说道。

荆楚无奈地笑了，他冲园长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嘿，”园长笑了一声，他从抽屉中拿出雪茄，剪开后悠哉地烤热，突然问，“你看到0233e了么？”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荆楚想了想，本想说没有，却突然想到吊灯上挂着的人，转而问道，“他在外面么？”

神色愉悦，园长点燃雪茄，冲荆楚点头，然后问，“看到他，你有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