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崔永昌远去,春姑姑才笑着回屋,将手里的短毛绒的珠玉抹额展开,给辛氏瞧上头花样:“您好歹使上,回头要闹头疼,受罪的时候我们也替不了。”
辛氏稍欠身子,方便她近前,口中唉声感慨:“他不在家,也就指着你来疼我了。”
春姑姑撇嘴不满:“怎滴,听您这话的意思,像是姑爷在家的时候,就使不上我似的?”
辛氏道:“我可没说这话。”
春姑姑犟起鼻子道:“这回是我饶您,就当没听见。”
辛氏呛她:“你这丫头,要翻天不成?”
春姑姑接过送来的汤药,又取了两枚蜜饯放在手边小碟子里头,“先别摆您那主子的谱儿,且把这药吃了,我再任您发落。”
辛氏皱皱眉头,终是端起了药碗。
她一口一口抿的痛苦。
春姑姑得空,便把方才想起的话同她说了。
“表姑娘明的暗的也来说好几回了,依我说,您倒没必要咬紧了不应。她是您侄儿,如今伍爷没了,跟前就这么一个姑娘,您收她做个小棉袄,叫柜上那些老人儿瞧去,也要念咱们家一句重情重义不是。”
见那碗里只剩药根儿,春姑姑接了空碗,又递蜜饯过去。
“她老子娘不在,想记您膝下,图的不过是个娘家依仗,她到底是个外姓,有此念头,也是常情。您心里怕少夫人生些心思,可再细想,少夫人还真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
辛氏默声片刻,摇头道:“却不是因着妙妙。”
她看中的儿媳,性子是极好的,自不会因这些小事去疑心生事。
春姑姑不信,哼笑道:“那还能因着什么?平日里,您是最疼表姑娘的,怎么如今连这点儿子小事儿都不肯依了。”
辛氏睖她,骂了句:“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孩子们私下找你说情,你听听就是,还真因着这些来左右我的意思不成?”
“合着您都知道了。”春姑姑眼底露怯,也不敢再说什么。
“你能瞒得了谁去?”辛氏呛她,“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你打她走就眼神飘忽,又闷头要降服我似的,好大的能耐!”
辛氏语调严厉,出口的话未免严重一些。
恐她心里委屈,嗔斥两句又给她解释内情。
“晋宁李家的事情就在眼前,你难道就忘了?”
“六公主嫁那李志奇多年,膝下无子,李家四处瞪得都是狼眼睛,她便认了个义子养在膝下,如今六公主卧病在床,那义子扯虎皮拉大旗,反倒抢了李家正经子嗣的东西。”
“到底不是亲生的,他得了权势,却将六公主丢开,那李志奇也是个没良心的忘八羔子,只图自己享乐,做了府里太爷,竟带了小妾去庄子里享乐,还口口声道:自扫门前雪,各有各的福气。”
说及至此,辛氏恼的牙痒。
稍顿片刻,才又接着道:“因着六公主跟咱家也算表亲,她在晋宁实在难熬,才偷偷使人到咱家铺子里讨情。”
“我糊涂,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春姑姑拍着脑门儿懊悔。
她在辛氏身旁多年,养大的兔子化作了狼的事情,也是常见。
白的是银子黄的是金,两座勾人的大山摆在面前,难不叫人生出二心。
表姑娘这会儿能安分守己,未必以后不会养大胃口。
辛氏看她有悔改之色,才道:“你若还不糊涂,以后这些没着调的差事,可别乱应,也叫妙妙念你的一份好。”
春姑姑连连点头称是。
而伍倩倩也真听话,辛氏教她去老宅尽孝两日,她还真就只尽了两日的孝。
九天法事圆全,伍洋入土为安。
曲妙妙到点春堂表了往来账目,这回差事才算落定。
等她回去时,又得了一箱从京城来的物件,高兴的来不及吃饭,就叫宝妆拿钥匙开锁。
“岳母给你寄的京城特产?”崔永昌才从外头回来,人还没进门儿,就先开口攀近乎。
曲妙妙并不应他,只起身坐在一旁,看宝妆拆封里头的东西。
顶着大太阳在外头跑了一天,应门就招她冷脸,崔永昌心里也有火气。
“还不理人了?好大的架子。”
他进里屋要换衣裳,扣子解开一半,又给系了回去。
探着半个身子出来,喊道:“过来给我更衣,空长一双大眼睛,原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
曲妙妙咬着牙回睖他,不做言语。
“看我干嘛?你男人回来,你就不知道伺候的么?”
曲妙妙瞪眼睛,崔永昌比她眼睛瞪得更大。
两相僵持,外头便传来清朗的声音:“阿姐,听说家里来了一只大箱子,我惦记着是好吃的,过来分一杯羹。”
曲映悬穿着明月色长衫,宝蓝镶边的缎面,内着淡黄竹叶里衬,往门前一立,便夺去一众瞩目。
“姐夫好。”
他进门就先作揖给崔永昌行礼,一双温润目色,只往那门前那口箱子上瞟。
小舅子懂事知礼,崔永昌自不好这会儿还冷脸跟曲妙妙去闹。
“你来的正巧,先分了你姐姐的物件儿,就在这处留饭,待会儿我还有事同你说呢。”
“成。”曲映悬清浖应声。
又招手让宝梅过来帮忙,三个人合力将箱子里的物件抬了出来,却不是吃食特产。
“是京城夫人给请的观音像。”宝妆目光游弋,偷偷去看世子爷脸上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