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不信这些,府里也不曾供着佛龛一类。
唯有账房花厅那院,立了一柄八十二斤的关刀。
说是要警世来往众人,唯有踏实本分的做生意,才能得财神爷庇护。
现下又送来这个,免不得要叫这府的夫人心中不喜。
“姐夫家不准供奉观音娘娘么?”曲映悬好奇道,没等回答,他又小声嘀咕一句,“那府上若是求子,也不去庙里么?”
崔永昌瞥一眼那半臂高的观音像,开口道:“摆上吧,使人打个佛龛,就摆在西边厢房。”
曲妙妙嚅糯着嘴,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喜悦,点头应道:“就依你。”
她本就心惧鬼神之类,自从应了那场白事,心里就总有鼓点子在响。
伍洋是崔永昌最亲近的舅舅,但于她而言,到底不过是个来家里医病的外人。
白底黑字的‘奠’挂在那里,耳畔又是寒气森森的超度经文。
吓得她这些日子都不敢多穿素色的衣物。
瞧见了这观音像,她才觉得拨云见日,心里头压了几日的阴郁,终于有了一丝透气的地方了。
曲妙妙心里舒畅,连带着对崔永昌的态度也好上许多。
吃过午饭,崔永昌邀曲映悬下棋,两个人说说笑笑,也算亲近。
“且吃口温茶,消消饭食儿。”曲妙妙捧了两杯苦荞,放在小几两端,又侧坐于曲映悬身侧,笑着道:“你姐夫虽念书不如你,但下棋却是一等的厉害,他步步都有圈套,你可要小心着呢。”
才成亲那会儿,她怯生也不敢说话。
那人也不知从哪里打听了她的喜好,闲来无事,总要拉她赌棋。
起先,她当是自己运气不好,回回输他一子半子,教他得了便宜。
日子长了,才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打从开始就入了他的手心儿。
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她就再也不愿应他的棋局了。
曲映悬看了看局中黑白,点头附和:“胜负已分,我已经输了。”
曲妙妙笑着帮他把棋子捡回,同崔永昌商量:“你是应姐夫的,让他几子又何妨呢?”
“我要让他,你怎么谢我?”崔永昌淡淡看她,拇指在紫金的瓮裏沿口缓缓搓摩。
棋子摆在外头,那瓮空了半杯,他指腹划过,浅浅响起嗡鸣。
曲妙妙被他盯得有一丝慌乱,夺过他白子的棋瓮,装作替他捡棋:“你们两个下棋,平白的干嘛饶我进去?”
崔永昌翻翻眼皮,不紧不慢的开口:”那我再给你报个喜讯,你听听,然后再想拿什么来谢。”
“蔡知州要高升了,他一走,青州地界可就空出了两个职位,权知府事与权知州州军事不再一并而论,我才得了消息,说是定了映悬,只等着吏部的差官将告身送来,拿着官印就能上任了。”
映悬虽是年轻,但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声,又是崔家姻亲,宣平侯亲自请的折子,保他任青州知府一职。
晌午十分,加急的信函才到。
一得到准信儿,他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崔永昌说的轻描淡写,手上稳当,又在棋盘落下一子。
眼神却不住往曲妙妙脸上去瞄,心里盼极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实则,这番话是他在扯谎。
官职是他主动去跟宣平侯求的,曲映悬作为金榜头首,吏部却迟迟不见消息,为的就是这个。
曲家位卑言轻,在这府里是不在意这些。
但拿到外头,碰上那些瞎眼心黑,不明事理的东西,少不得要背后说叨她的家世。
有个能仗势的兄弟傍身,日后旁人提起她,也能多添一份敬畏。
曲妙妙眼神上挑,嘴角噙笑,装出气定神闲模样:“依你说的,那是沾了蔡知府的福气,我因何谢你?”
崔永昌眼睛瞪大,摇头直叹她不讲道理。
自己好一番口舌,满心满眼都是为她,好没良心的小东西,竟问为何要谢。
最后,还是曲映悬递了台阶。
恭恭敬敬的给他姐夫做了个揖,连道三声感谢,才全了某人的脸面。
是爷,曲妙妙稍降辞色,接过宝妆手里的帕子,站他身后帮着绞发。
久不见她开口,崔永昌先耐不住性子:“想好了谢礼?”
“看吧。”
“看吧?”崔永昌回头看她,嗔道:“良心叫狗叼走了。”
曲妙妙淡淡撇笑,冲他伸手:“不言自取是为贼,你还不快些还我。”
“什么?”
崔永昌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笑着要挠她痒痒。
“好啊你,敢骂我是狗,讨打!”
“不是!我没有!”曲妙妙笑着要跑,却还是落他手里。
被按在罗汉床,曲妙妙眼睫轻颤,烛光映下,拉出一弯纤长的弧度。
“映悬的差事,是你替他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