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定下的事,鲜少有人能回绝得了。
春姑姑开口夸了两回,曲妙妙应儿媳的推脱不过,也只得牵强应下。
怕兄弟心里不肯,从点春堂出来,次日一早她就去了趟绿橘洲。
将事情婉转一说,曲映悬竟满口应下。
“只是我没过经验。”他扎煞着沾了墨迹的手,任宝梅擦拭,一边扭头同曲妙妙说话。
“阿姐嫁人那会儿,可没人去书院跟我讲,等我考试回家,才听说家里多了个姐夫。”
他语气淡淡,似是心存埋怨,努着嘴,下巴皱起不平的委屈。
曲妙妙手上动作稍顿,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得晦色。
轻描淡写的给他解释:“那会儿你大考在即,父亲去书院跟夫子商量,小宋夫子偏不放人,又不好耽误了你的功课,这才没说的。”
“那会儿且一年的功夫呢,怎就耽误了?”曲映悬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回家好好找父亲去问,或是往书院一趟,寻小宋夫子探个明白。”
知道他脑子清白,不好糊弄,曲妙妙只把缘由往父亲和书院去推。
反正山高路远,一时半会儿,他也不得求证。
曲映悬瘪着嘴,懒得纠缠。
其实缘由他早就知道。
考完归家,府里凭白换了大宅子,父亲仕途高升,姨娘拉着他的手直道好福气。
就连赵家那个成年赖在家中的表少爷都得了富贵,听说在南三街买下房产,要好好做生意呢。
再跟人打听。
都说是天上掉了富贵,砸在了他们曲家头上。
青州宣平侯府的世子爷冲喜,在一众高门贵女里头,选中了他阿姐。
父亲权钱两得,挑了个黄道吉日,两家敲敲打打,就匆匆把亲事给办了。
他们得了好处,个个欢心雀跃,却没人顾及阿姐是否愿意。
想到这儿,曲映悬就觉得心里憋屈。
薄唇抿紧,只恨自己没有本事,那会儿没能保护了阿姐。
如今他得了功名,阿姐却已入泥潭。
“怎么还呆了?”曲妙妙笑着捏他耳垂,吩咐宝梅拿外衫过来。
又给曲映悬安排道:“你既然应了这事儿,那这会儿就得忙了,我先领你去香雪堂,听你姐夫嘱咐一些,这里头是个什么章程,他是亲的你是替的,还需依他的意思才好。”
“嗯。”曲映悬点头,应声道:“我没安排,全听阿姐的就成。”
曲妙妙撇嘴而笑:“你听我的,那可有得忙了,不光这一遭,你姐夫那儿打了照面,咱们还要再往我婆婆跟前去禀,表姑娘是她娘家亲戚,合该是人家说了算。”
“另要往明月楼去,你虽不便与表姑娘说话,大舅舅是她的亲爹,也是要听听他的意思。”
曲映悬谐谑道:“好嘛,这把我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做郎官呢。”
“净浑说。”
曲家那一摊子就够乱的了,再讨个伍倩倩那般混不吝的姑娘进门儿。
他是要只图官运,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曲妙妙白他一眼,点着他的额头,嗔道:“你要真心羡慕,等你成亲那会儿,我去家里揽这差事,上上下下可着最隆重的给你打理,才算圆你的念头呢。”
说罢,她笑着勾了勾手,喊他一起出门。
曲映悬追上两步,与她并肩,歪着头道:“那可不成,忙里忙外地累到了阿姐,我要心疼。”
“数你嘴甜。”曲妙妙受用地弯起眉眼。
说说笑笑,就进了香雪堂。
崔永昌是跌了肱骨,并不影响走动。
只是辛氏疼儿子,怕他在外头胡闹,再碰着伤处,才下了死令,任谁也不准放他出去。
又将路喜、宝妆几个里外伺候的下人叫了过去。
咬牙发狠地警告,但凡叫世子爷摸出去偷玩儿,定要打折了他们的腿。
有十几双眼睛盯着,崔永昌可谓是架上鹰、缸里鱼,哪里也去不了。
一早吃过了药,他先是逗了会儿鸟,又不知从哪里翻了个画册。
正歪在床上翻看呢,就听到外头曲妙妙回来的动静。
“你有什么寻不到的书,只管来问,你姐夫虽不常看这些,但那些孤本真迹,多少都能寻到。”
曲妙妙在门口侧身,让兄弟进屋。
崔永昌听见她的声音,趿着鞋就迎了出来,嘴里埋怨道:“明儿你把侍药的活儿揽了,春姑姑盯着我吃药,可是半点儿药渣都不需要剩,没把我给苦……”
他举着画册趴在里间门框,正与进门之人撞个正着,四目相对,崔永昌只觉得眼前之人格外的眼熟。
还是曲映悬先开口喊人:“姐夫,你身子大好了?”
姐夫?
崔永昌脑子嗡嗡作响。
他这胳膊,就是因为打小舅子不成,反倒给跌伤的。
这会儿正面撞见,他又羞又臊,脸上登时煞红,想要装病回去躺着,已是来不及了。
只能硬着头皮应声,挤出牵强地笑:“映悬来了,快快看茶,捧几样酥糕来。”
曲妙妙跟在后头,笑着扬起嘴角。
他这般礼数,才算有个姐夫的样子。
忽看清他手中画册上的字样,又眉心拧起,掐着指甲过去,压低了嗓音申饬:“好没正形!当着小孩子的面,你怎么拿它出来?”
她咬着牙,把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遮住那封页污秽的画景。
崔永昌这才回过神,记起自己这册子里头画的是啥。
曲映悬听二人咬耳朵,快嘴一句:“你们说什么呢,我能听么?”
曲妙妙把人挡在身后,胡乱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