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恶意哦,不用害怕。”陆菲看到亚伦畏惧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解,但看了下身后瞬间明白了,“你是害怕特利尔吗?没关系,他只是长得凶了点,实际上比兔子还乖,不会咬人的。”
特利尔委委屈屈地蹲下,将身体重新化作大型犬的尺寸。
陆菲:“你看,很安全。”
不对!
亚伦内心疯狂摇头,虽然那只巨狼也很恐怖,但你都拿他当坐骑了,一般都能明白它无害吧!让人害怕的是旁边那个男人啊!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然地站在这种家伙的旁边啊!
他穿着一件旅行者常穿的朴素斗篷,本身却根本没法和朴素这个词扯上关系。
那双狭长的眼睛没有特意注视着谁,金色的瞳孔如玻璃制的工艺品,映入其中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无机质的倒影。不管是眼前的少年,亦或是脚边的杂草,都无甚区别。
光是余光扫到亚伦身上,这种被当成随手可以撕碎的杂草的感觉都让他浑身一颤,仿佛蚂蚁面对大象,危机感本能地叫嚣,让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棒。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好像那片空间都有了和别处不同的重量,视线不经意就会滑落到他身上,就是这样强大的存在感。
哪怕这个姐姐非常温柔,亚伦还是有种自己在一匹狼的注视下睡午觉的错觉,怎么也无法安心。
亚伦没听说过什么勇者跟圣女,但如果有魔王的话,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艾迪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特利尔变得可爱一点啊?”陆菲还在弯腰研究特利尔变小后依然外露的獠牙,坚定地认为让亚伦害怕的是他。
艾迪似笑非笑,嘴上回答着陆菲,却是看着亚伦:“可以,但没那个必要。”
特利尔也感觉到了危机,默默地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吧。”陆菲放弃了脑袋里转悠着的诸多装饰方案,体贴地自己站到了亚伦和特利尔中间,却不知这样反而将亚伦彻底暴露在了艾迪面前,而真心觉得艾迪“人畜无害”,完全没考虑其他可能的她甚至还补了一刀,“就算真有危险,那边很强的勇者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请让我自生自灭吧!
亚伦长长地叹了口气:“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们村子现在不太方便……嗯,接待客人。”
陆菲歪歪头,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对待艾迪的态度,亚伦一度认为陆菲的感性有悖于常人,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她的认知又格外敏锐。
亚伦摇摇头。
这两人自称勇者和圣女,可那种神话传说一样东西可信吗?他知道这世界存在魔法和神学之类的神秘学科,但多强的魔法,能保证让一个人可以拯救世界?
正上方的峭壁上传来震动空气的嘶吼,那只巨大棕熊的影子还在上面徘徊。不管是被熊逮住,还是正常从上面坠落,一般来说都必死无疑。
这两个人救了自己,他对此心怀感激,发誓将来会找机会报答。
但除此之外,他敏锐地知道,自己村子里的问题不是像刚才救下他那样,简单粗暴地使用魔法就能解决的。
“庄稼需要驱虫。”他按捺下对那个高大男人的畏惧,坚定地开口“身体强壮的人可以很快完成,力气小的人要干很久。强壮的人来帮忙确实能让力气小的人减轻负担,但想要庄稼健康成长,驱虫就是长期的工作。强壮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留下来。”
那些士兵都带着武器,发生冲突的话,眼前这两人当然不会有事,但村民就说不定了。
还有他们背后的“侯爵大人”。
这两人举止优雅,一点都不像普通人,而贵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亲戚朋友。
更何况,他都不确定这两人愿不愿意帮助村子。说不定最开始就只是他们走累了,想用这个唬人的身份骗来一场招待呢?
——亚伦恐怕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地发现了真相。
“哎呀。”陆菲惊异地掩住嘴巴,“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陆菲不清楚内情,只以为眼前的少年是在对勇者跟圣女的存在表示怀疑。
“是学舍的老师!”
亚伦挺起胸脯,大声回答。同时戒备地盯着对方,如果她们像村子里那些士兵一样表示不屑,那就算是恩人,他也非要反驳不可。
但让他意外的是,她一点轻蔑的意思都没有,那双让人联想到温暖茶水的眼睛甚至愉快地弯了起来,被这样注视着,亚伦觉得自己仿佛在接受表扬——就像是每次他在农业课上提出新想法时,老师对他做的那样。
“你有个好老师。”陆菲很高兴。
看来乡村学舍的制度在好好运行着呢。
对陆菲自己来说,如果要对前世的成果做一个排名,那不管报纸还是下水道,都一定要排在乡村学舍之下。
不管处于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每个人都应该有思考的自由。
他们要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做什么,又该去做些什么。而不是只要出身低微,就只能浑浑噩噩地想着明天的面包,成为唯独地位高了一些的人手中聚敛财富的傀儡。
眼前少年对他们的试探虽然直白又粗糙,却是他自己思考,权衡之后作出的判断。
这正是她不管做什么都想要达成的结果的雏形。
前世那项独断专行的决策,在六十年后,在意料之外的地方给了她回报。
陆菲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亚伦平齐,轻声问他:“我们可以去看看你的老师和学舍吗?”
看到自己过去撒下的种子开花,她心情正好。然后就看到面前少年的眼睛黯了下去。
“已经……没有学舍了。”亚伦咬着牙说道。又回忆起那些士兵粗暴地将学舍里的东西全部扔出来的场景,愤怒地绷紧了全身。
陆菲:“哎?”
大概是陆菲的应对方式提升了亚伦的好感吧,少年终于对她卸下了防备,将这段时间里村子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
讲着讲着,他突然感觉有点冷。
难道发烧了?亚伦如临大敌,现在父亲不在,他可绝对不能倒下,于是赶紧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并不热。那到底是……
亚伦放下手,视线正对上陆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