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梨抬起头,她擦了擦眼泪,才看清来人,他正半蹲着与她平视,嘴角被打破了,让他露出的笑容显得有点滑稽,“站得起来吗?”
月光几乎照不进的黑色小巷里,细微的光亮打在他身上,让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深邃,高挺的鼻梁和极具线条感的下颌,是天生适合做素描模特的脸。
她的嘴唇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带着看到他的心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是之前意外发生关系的对象,在T大休息室又遇见过,现在该是第三面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垂下了眼,颤抖的手指根本没法好好将泪水擦掉,她只能听到自己正发出哽咽的声音。
脑子很乱,认出人来以后,也没法线性思考,甚至没有想他为什么在这里,连同获救以后的基本感激也完全忘记。
没事了,没事了。
这样安抚自己的想法充盈着大脑,她想要说服自己,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往外涌着。
陆离收回了手,等她冷静了一些,才说:“报警吧?”
季梨抬起头,透过泪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朦朦胧胧,他弓着身,她无法分辨他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出他声音沉稳,说不上温柔,却在无边黑暗里让人安心。
她咬着唇,勉强发出单字节的声音:“嗯……”
直到去警察局做笔录,她人还是懵的,她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能和警察说闻到手上有机油的味道,还有些恶心垃圾的味道。
和她一同来的人则是补充道,那个人穿得有些破烂,可能是附近的流浪汉,最近可能会避开她家附近,但是长期活动范围应该还是那附近。
也是在他的提醒下,当值警察才叫人出来给季梨取了她指甲里面的皮屑,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
季梨做完笔录去公安局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虽然刚才在车上用纸巾擦过了,她总觉得有些挥之不去的恶心气味。
她现在面颊还残留着红红的指印,衣服也不大好,扣子被扯蹦了两颗,万般狼狈。
看着自己这凄惨模样,她又有些想哭,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季梨想着自己委屈的感受,便真的伤心得又哭了起来,她默默垂着泪,难受了好一阵子,才打起精神整理仪容。
等季梨走回去,陆离的笔录都临近尾声了,他正遵照值班警察的指示在笔录的末尾签名。
她看到他嘴角破了口,猜测他身上大抵也有些伤,还好他在。
值班警察最后说,那块在修路,所以没有天眼,他们两个都没看清人的长相,警方会查看周围天眼,如果有消息再打电话联络他们。
季梨还有些惊魂未定,连坐上出租车她的表情都保持着呆愣。
直到下车,她才意识到,被人送回家了。
陆离的存在感很低,上车之后坐在副驾驶只和司机进行最低限度的交流,而她被司机叫了好几次才慢吞吞绑好安全带。
在社区大门口,季梨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刚才离这里也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就在旁边的拐角,她差点可能都要回不来。
她呆站了会,才后知后觉从包里找出门禁卡,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黑色手袋上面,这还是陆离给她捡回来的,她惊慌到完全忘记自己手袋掉在了外面。
季梨拿着门禁卡,没有去开门,她转过身,看着和她保持着八十公分距离左右的人,他们的视线交汇着,他一脸的从容,只等着她开口。
她不敢一个人上楼,现在出门在外,也没个司机供她差遣,她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人,至少他是个会去参加高校联赛的优等生,还救过自己。
“我……”
“那个……”
“你……”
季梨声音紧张得干涩不已,她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她脑子无法正常运转,身体也紧绷得快要抽筋,只能徒睁着一双鹿眼,不自觉露出祈求的神情望着他。
好在对面万分善解人意,“送你上楼。”
季梨几乎是瞬间别开了视线,她轻声道谢,“谢谢……”
在电梯里,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像反应过度,可她脊椎挺得笔直,连小腿都绷得像小提琴拉紧的弓弦。
她机械似的走到自己家门口,那个人还是离她足有半米的距离,她抿了抿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可、可以了……”
还是很紧张,恐惧的情绪挥之不去,她一向自诩大胆,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却一下破防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将恐惧刻入了她的DNA里面,侵蚀着她的大脑。
季梨转过身想解锁大门,发现她的手在发抖,完全不受控制,脑子里全是方才发生的情景,她甚至不敢多闭一下眼,她可能会怕得哭出来。
她思绪纷乱的同时,陆离拉开自己斜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塑胶袋,“还你,不要你的钱。”
季梨钝钝地转过头,看着塑胶袋里面的钱和上面贴着的便签纸,脸登时红了,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天她在酒店前台的事情。
那天她下了电梯,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人。
所以,她慌乱地从手袋里面拿出钱夹,把除了零钱袋里面的所有现金都拿了出来,顶着前台服务人员稍纵即逝的异样目光,写了一张便签,随即用生硬的语气吩咐:“麻烦交给702号房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