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诸位都眼睁睁瞧着太子妃进宫,有的撕碎手绢,有的闷不吭声,也有人摔了几套茶具,弄得轰天作响。
庆帝是真的不行了,朵朵上次见他,他还能坐起来,这次他只能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样子。太子陈凤澜也在内殿,庆帝见了她,伸出手去,内官连忙扶她上前,说:“圣上有话同您说呢。”
果然,庆帝道:“你从草原过来,你父汗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回圣上,臣妇的东西都在东宫,您要什么,我叫人替您去取。”
庆帝没有再说,挥挥手,叫她下去了。符惊雪一身冷汗,虎符她没有带进东宫,藏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冬天来临之前,庆帝薨了。
东宫有品级的妇人全都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其实她们中大部分人连圣上的脸都没见过,仿佛都跟死了亲爹似的,哭的梨花带雨,惹太子怜惜。
符惊雪也哭了,不为别的,就为先帝教她下过棋,他说她有天分,会学好的。
入皇陵那日,天降大雪,废太子也来了,还有废太子妃。方思思是个温柔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温和平静地对现任太子妃行礼,符惊雪不敢当,侧身避过去了。
废太子去哭灵,这是孝道,谁也没理由去阻止。方思思与符惊雪站在后方,两个先后当太子妃的人并肩而立,倒没有一点不适与龃龉。
接下来就是新帝登基了,正好过新春,改年号,太子陈凤澜登极位,为景帝。
景帝先入宫,原东宫妃嫔们后一步,等圣上宣旨。
符惊雪是东宫太子妃,照祖制,她该是皇后。可圣上入宫后,苏侧妃流产了,她说是太子妃侍女大红推了她,在池塘边上,她没站稳,落了水,圣上的第一个皇子没有了。
大红跪在符惊雪面前,说她没有。当天她只是与苏侧妃的侍女姜媛儿有些口角,她不知道苏侧妃落水的事,她没看见。
符惊雪揉着额头,她当然相信大红,她们相伴十多年,大红身手敏捷,要做成此事根本不会被抓到把柄。
现在是有人嫌她这个太子妃惹眼,要将她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了。
“你起来吧。”符惊雪想将大红送回蒙古去,对外就说大红暴毙,死了。
可没能成行。
大红被人捉住了,就在离开京城三十里处。
这些人有备而来,这下更说不清了。
果真闹到了陈凤澜跟前,他宣太子妃,自己的夫君已经是天子,自己却还是太子妃,当真讽刺。
陈凤澜坐在正殿之上,通身明黄,他年纪轻,朝气蓬勃,但对太子妃并没有客气,出口就是,“你准备怎么处置大红?”
符惊雪也并非没有见过皇帝,她先后几次见庆帝都是在偏殿,可能是庆帝年老,也可能是一代帝王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所以她并没有觉得皇帝有什么不寻常。
现在,他的夫君,同床共枕的枕边人,高高在上俯视她,让她回答,她打算拿自己的侍女怎么办。
杀了她?——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此苏侧妃也无话可说,还能替那个莫须有的孩子抵命。
但符惊雪不想,她偏偏不想让那些人如意,不想让苏侧妃如意。
自断臂膀的事情,她不想做。
于是她沉默,没有吭声,甚至没有回答陈凤澜的问题。
“你是不是如此,非要维护她的话,为平众怒,我会撤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也愿意吗?”
闹了半天,都在这里等着她呢。
如果是大妃在场,她一定会给符惊雪一巴掌,然后信誓旦旦地说:“杀了大红,给苏贵妃赔罪。”
其实苏氏已经是贵妃,早就写好的旨意,宫内宫外都传遍了,偏他还要做戏。符惊雪依旧没有做声,行了大礼,退出了正殿。
这是她第一次进皇帝办公的大殿,想不到皇帝第一次召见她,就是通知她,你的太子妃做到头了,退下吧。
消息还没传出去,但符惊雪相信很快就会传出去,可能还没等她回到东宫,苏贵妃就能接旨进宫了。
东宫,可怕的地方。
侍卫长在外面等她,是个年轻优秀的人,就是警惕性不足,还有些贪杯。符惊雪出手,打晕了他,将他丢进马车,车夫以为太子妃已经上车,于是抽动马车,驶回东宫去了。
符惊雪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她没来过这地方,却无比地想喝酒。凭借着敏锐的嗅觉,硬是摸到了一户酒家,深巷里面的酒家。
招牌是杏花酒,那就来两壶。
待要畅饮,却被人按住手,她抬头一看,是方思思。“太子妃怎么来这种地方?”方思思道。说完,她又捂嘴,“哦,不对,该是皇后娘娘了。”
“是废后。”符惊雪拂开方思思的手,“与你一样,都是被废的。”
“怎么了?”方思思径自坐下来,与符惊雪很熟悉一般,“与我说说?”
“与你?”符惊雪嗤笑,摇了摇头。
“那我来猜,”方思思挑眉,“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嫁入帝王家,后悔自己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说了,喝酒。”符惊雪吐出一口浊气。
方思思笑眯眯,“其实先太子长春是个不错的人,比陈凤澜要有情有义。”
符惊雪眉眼都没抬,拍下结账的铜钱,起身就走。
“你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来找我,我能帮你。”方思思说。
“你?”
“帮你就是帮我们自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符惊雪心念一动,转头道:“进去说?”
“欢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