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鸡白鸡皆是些蠢物,咕咕乱叫一起哄抢不停,像是见着天大的宝贝。
魔尊靠着篱墙心有凄怆,随手又洒了一大把麦粒。
吃吧,孤现在翻手覆雨也就喂喂鸡了。
他生来灵脉特异,十七岁时便能独杀前来叫山的仙尊,如今修炼三百余岁得了大成,更是万般功法信手拈来。
哪怕此刻内脉有半分残存,不要说喂鸡……
把清琼山上那帮道貌岸然的一个个变成芦花鸡都是眨眼的功夫。
厨房那边传来炊米的香气,气味清朴好闻,香得某人有些走神。
耳边突然炸响一声。
“你住手!”
蔺竹两步上前把他怀里罐子抢走,心疼地瞧里头还剩多少。
喂鸡,不然呢?
解雪尘咳出一口血痰,还是没法说话,继续拿眼睛瞪他。
“哪有你这样洒麦子喂鸡的,麦子那是人吃的东西。”蔺竹抱着罐子看看他又看看鸡,把麦子搁回墙边木架上,去找被扔在地上的簸箕:“喂鸡当然是喂草啊,你过来,我教你。”
他瞧着像读书人,手脚极麻利,两三下便把墙根的一筐子野菜拿到木案上细细剁碎,拌上荞麦苞米面,再一把把地洒进鸡圈里。
几只鸡还在哄抢满地的麦粒,吃得格外开心,偶尔才尝两口叶子,满意地直拍翅膀。
解雪尘漠然地看着那几只鸡,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别说鸡了,当年手下杀了仙君珍爱的重紫鸾鸟精心烹好献上,他也只是尝一块便罢。
蔺竹只道他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天生没受过苦,叹气一声道:“罢了,你不会说话,写字总会吧。”
“我去拿纸笔来,帮你联系你父母家眷。”
解雪尘冷漠摇头。
蔺竹一愣,皱眉道:“父母都亡故了?”
点头。
“抱歉,是我失言,可有兄长姐妹?”
摇头。
“娶妻生子?”
“那总有朋友发小之类的……?”
“无牵无挂,族亲全无?”
点头。
蔺竹暗抽一口凉气,心想完了这哑巴没人投奔,搞不好就要赖在自己家里。
他本来就囊中羞涩,冷不丁要再养活一个,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你只能暂时住我这了,后头有追杀的仇人吗。”
“……”
解雪尘又咳出一口血痰,接过簸箕闷头洒食。
心已黯然。
蔺竹定定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走了,去吃饭。”
五只鸡咕咕乱叫仰头看还有没有麦子吃,为首的大公鸡扑棱着试图飞出来。
厨房里支了张小桌子,就搭在灶台不远处,看得出来平日里是他一人做一人吃,日子过得清贫。
解雪尘先前便闻着陌生的甜润香气,等端上桌了才看见是一碗米粥。
什么都没放,单纯是把米用水煮开了。
他十天里都是靠蔺竹一勺勺喂活的,哪里自己吃过东西,现在闻到白粥都香得失神。
蔺竹平日很少吃白饭,今日是看见救的人活了才撒一把白米煮粥庆祝下,心情很好地找来陈婶送的那罐子小咸菜,还分他了一勺。
男人并不推辞,两三口扒完吃干净,往锅里看。
锅里哪里还有,蔺竹索性提起锅把上上下下的粥边子全刮进他碗里。
后者恍惚,却还是全吃完了。
然后继续盯粥。
“没了。”蔺竹护着自己刚吃完的半碗,筷子挡在前面:“明天再煮。”
解雪尘用眼睛盯灶边的米罐。
“别,”蔺竹轻叹:“今天全吃完了,明天怎么活,你想过没有?”
他从来不用想这些。
少年得意时,多乘云踏星,骑沉金马驰骋霞光之上。
心念微动能使千树枯冰河融,向来恣意痛快。
其中绝没有一粥一饭的忧愁。
男人沉默许久,突然拧下外袍前襟缀着的鎏银麒麟,递到书生面前。
蔺竹并没有贸然接手,许久才道:“你无处可去了,是不是?”
他未见过他的前景,却像是嗅到了许多不能说的落寞。
即便陌生,也有所感应。
“好,先留在我这,就当做个短工。”书生起身道:“过来,我教你洗碗。”
解雪尘瞧他一眼,起身走到窗边,从堆叠的陶瓶后头起出来一碟豆角闷排骨,又闷闷看他。
蔺竹一拍桌子,义正言辞:“那是赵大爷送我的!不许动!”
解雪尘又盯那银麒麟。
“我不换!你拿回去!”
蔺竹起身夺盘就走:“重病伤患吃什么油腥,先清粥淡饭养着!”
离开厨房的时候还捎走一双筷子。
魔尊默默转身,弯着腰在灶边洗碗,一瓢水舀得袖袍湿透。
早该让焚血河淹死。
他的手尚且不能灵活控制。
一磕碰便会弄碎陶碗,洗得便比常人要慢上许多。
正垂眸着,一筷子排骨递了过来。
解雪尘没接,侧身看蔺竹。
“打个商量。”书生把整碗推到他手里,挽起袖子把两个碗洗碗,又浇水淋了一遍。
“这银麒麟能不能融了敲成碎块再用?”
“?”
蔺竹笑眯眯道:“我想养两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