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笑道:“怎么,是巫六大人叫你不要于人前施布?真是奇了怪。他不愿人前露脸,叫你也不许展现手法,是为的什么?”
苏绮言道:“我自己尚未学成,使出来不过叫人看笑话。更糟糕的是,若有人以为这就是全部,依样画葫芦地学了个场面,届时私自用在患者身上,岂不闹出人命来?”
娇声细语的那位师姐,大约确实存了“偷学”的想法,却没料得被苏绮言说得如此直接,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于人前,她登时恼了:“好啊,苏绮言,你一张嘴这么厉害,我倒要看看,你那一身傲骨,是不是也同样厉害!”
苏绮言不答。
师姐却突然哼笑了一声:“旁人这般惹我,早被我拽去处喂狗,但是你嘛——你们这种自诩正道的,活着最是爱惜名节。打你杀你,你都是不怕的,是也不是?”说到此处,那把娇滴滴的声音蓦然一沉,“把她一身衣服都给我扒干净了!”
苏绮言声音变调:“你!”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苏绮言挣抗不从的动静。那位师姐在旁笑道:“臭丫头,你最近老往男人堆里扎,可叫我一顿好找。躲我呢?怎么,救了毛小悲,叫你心中留下阴影了?都不敢跟女人走太近了?”
布匹撕裂声“嘶啦”响起,师姐咯咯直笑:“但你往男人堆里扎,也得擦亮眼睛啊,别是个公的就上前倒贴。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货色。一个被大巫厌弃的弟子,一个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这么两个人,能有什么用?是能帮你挡灾还是怎的?不过呢,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师姐就好心帮帮你。”
话音落下,师姐碎步踏出,走到药棺边将棺盖推开。
“小悲!别扇自己耳光了,你去把人给我揪过来。”师姐的语气如同呼唤一条狗。
原本一直响彻的耳光声,乍然停止。但回话的人,语声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是”字,似乎是面部肿胀到难以启口。
这师姐的力气很小。苏绮言只需推一下,便能推开的药棺,搁在她这儿,却得推好几下,才彻底移开。
而当棺盖大开时,她往里瞧了一眼,便“咦”了一声,居然一时半会儿的,没有下一步行举。半晌,她自语道:“乖乖。把你同她关一起,也不知道吃亏是她,还是你。”
此时的毛小悲,已按着苏绮言,来到药棺侧旁。师姐略做沉思片刻,开口道:“还是推进去罢。”说完,她又向苏绮言道,“这进去了,你清白可就没了。臭丫头,你怕不怕?”
苏绮言没有话语,但想必是做了动作,认下了的。
师姐笑道:“那么,你是愿意同我认错,再磕头了?”
苏绮言羞愤道:“你杀了我罢!”
师姐道:“我才不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成人之美,送你们‘入洞房’。”
苏绮言直接大喊救命。
师姐乐不可支:“你叫啊,尽管叫。立身堂这偏僻的鬼地方,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她如此说完,直接将苏绮言推入药棺之中,旋即合拢棺盖,拍手笑道:“妙啊。苏绮言,神言宗让你照料方家小公子,你却对小公子生了龌龊心思,如今被我等捉奸在场。大白天的,你同人赤身裸体缠在一处,是想做什么?”
少女低低的哭泣之音,自药棺中传出。师姐听了一会儿,愉悦非常:“小悲。你帮你的‘救命恩人’,怎也不帮到底?这种‘喜事’,当然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去请了巫一大人来?”
那名叫毛小悲的女子闻言,讷讷地应了一声,便往门口走去。然而,当她的手搭在门扉上,正准备打开时,忽然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平白响起:“神缚之九,蛛丝尘网。”
瞬间。
身体瞬间无法动弹,恍惚被什么东西捆缚粘滞住。明明门就在眼前,却再难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并非是完全不能动弹,只是如同落入蛛网之中的猎物,被无形的“丝”牵制住。身处其间的人,挣扎都是徒劳,更遑论想要挣脱迈步走动,根本是痴人说梦。
短短八字,被人以一种没有波澜的口吻,道念而出。没有任何情绪掺杂在里头,那种空白之意,不知为何,叫她莫名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明显,这是个年轻公子的声音。
很显然,那位一直以活死人之态,静养于神言宗的方家小公子,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