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清六活、早生一颗玲珑心,李容桓其实何尝不知那封信它压根就不是这小丫头所写? 自接入东宫来,把她亲自教导,蓝云畅的书法字体,东倒西歪,他再熟悉不过——那秀秀丽丽的梅花小楷,一看,绝非这小丫头之手。 “太子哥哥,真的不是我写的!您真的误会了!你要给我做主!我不管,你要给我做主嘛!”她还在摇他。小小玲珑,楚楚娇痴之态。 “额,别哭……” 李容桓还要待哄,忽然把脸一垮看,他佯怒:“现在才知道解释!来求孤王为你做主了!” 先有宫人可岚彩棋等怕太子手里的药碗汤水给漾洒出来,赶紧接。李容桓“嗯咳”一声,故作漫不经心,像是怕被这些宫人笑话般,笑他居然也跟个小孩子似,把俊面侧了,伸展四肢,做了个随心淡慢的动作,“那个上官楝亭整日里神神颠颠,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把人家害成什么样……”“啊?……”蓝云畅故意瞪大了眼。 “要孤王信你给你做主也不是不可意……” 他重又撩袍坐下,表情仍旧淡淡,漫不经心。宫女可岚又把那药碗递还给他,他搅动着里面小银勺子,一顿,故作冷冷,说道,“你再去给他写封信……” “……” “就写,你现在还小,正是学习和长个子时候,这些情情爱爱你不懂……你将来长大了,是要嫁人的……嗯咳!” 又一顿,再咳,“是嫁孤王我的……所以,让他别乱胡思乱想,至于其他该澄清解释,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又吹了吹那药碗,药味四溢。蓝云畅半天没回过神,张大着嘴。 “是!”忽然,她咧着嘴儿一笑。“我听太子哥哥的!” 妈的,闷骚呀!……不过,她喜欢,嘿。 . 蓝云畅也算是因祸得福。他这太子东宫府邸规矩多,她自进了这府,要她学这样礼仪,那样规矩,没事儿念着婆婆经,太子还总是师严道尊、金针度人让他学习这,学习那,生怕一个不小心,果真就长成了梦里那妖艳贱货来勾引他,既又舍不得杀之,然后,有时温和,有时对蓝云畅特别严苛。 蓝云畅成日的时辰都是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什么时候练琴,什么时候学书法…… 蓝云畅这次被那刁蛮公主害得差点被淹死,这一躺,就是好些个来天。其实,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但太子每次一来探视: “太子哥哥,我,我好像还有点不舒服……” “我头疼!……太子哥哥,我怎么觉得精神还是不济……” “嗯咳,你看,又咳起来了!还没痊愈呢!……” “……” 太子倒是任由着她装。是的,小女孩儿的小把戏,他何尝不知道。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每次这样一装,他甚还反常觉得挺受用,更不想去揭穿。小女孩儿躺床上是病恹恹,他一走,马上恢复精神气,四处蹦跶,活蹦乱跳的。 宫女可岚彩棋彩画等早被她收买了去,也任由她如此放纵。 太子睁只眼,闭着眼,却也不说什么。 当然太子后来常常在想,可能,就是因为小女孩儿的这样,他在朝堂那些不遑暇食、屏气慑息才得以缓解放松,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他觉得她像自己的开心果。竟愿意这样纵着她。而且,丝毫也没察觉。 有时候,小女孩儿任由几个宫女们伺候洗了头发,他一走进宫殿内阁,便会很是自然接过那些宫女手里的大长条巾帕,给她擦头发。 小女孩儿头发黑得发亮,一张小脸更是皮肤雪白,晶眸璀璨,精致得像个水晶娃娃。 他给她擦着擦着,小女孩儿咧嘴一笑,便不知从哪儿塞了一块莲子糖给他放嘴里嚼。“我都舍不得吃的!”她娇娇憨憨,道。然后,他一愣,含了那块糖,很是不可抑制微牵嘴角也笑了。 当然,他还会亲自给她剪指甲,给她扎发辫,陪着放风筝、钓鱼、玩皮影…… 十一公主宝仪那里,自然,李容桓尿性,这些后宫中鸡毛蒜皮婆婆妈妈小事,他向来无心过问,也无暇过问。可这一次—— “什么?桓儿?你说什么?!你要把你十一妹宝仪送去青云观,让她出嫁前一直在那儿思过禁足……你,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了那个小黄毛丫头,你、居然这么、这么……” 皇后周氏景和宫。李容桓负手站在他母后跟前。十七岁少年,裙屐男儿,可老沉持重,已然是一副君临之姿。 皇后周氏其实并非太子李容桓生母,是当年老皇帝的结发妻子、也就是这周氏的嫡亲姐姐大周后所生。自从监国以来,又知她姐姐大周后、以及这太子在老皇帝的地位和分量,现如今这皇后也要忌惮一两分。 李容桓依旧是那不疼不痒、永远一副面瘫淡定的表情。他就那么站在皇后,皇后足下微地一个踉跄,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十一妹向来性子骄纵,张扬跋扈,母后您是疏于管教才至如此……” 两母子就此为着十一公主宝仪之事,也不知景和宫僵峙多久。 皇后忽然怒道,“不就是一个小丫头,还是外姓的,你为了她,竟然兄妹情义不顾,桓儿,告诉本宫,那丫头片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母后,她也是我养的丫头……”李容桓不疾不徐、依旧表情淡淡地说。 皇后一个颓然坐了下来,手支着额头。“桓儿,你,你疯了……真的是疯了……” 蓝云畅没心没肺惯了,这些钩玄猎秘的宫中秘事,由可岚等打听又打听传到太子东宫、她所住的红蓼馆,蓝云畅正爬在床上翻看各野史杂记书本,双脚在她身后一搭一碰。 她边磕着松子儿,边剥着松子皮儿,几个宫女给她接盘。 蓝云畅慢吞吞又磕一个松子儿,咯嘣一声,呸声说道,“管他们的!由着他们闹去!最好它们来个‘狗咬狗’,这一下,咬得满嘴毛才是最好不过!……”然后,笑嘻嘻,依旧翻她的书。 宫女可岚彩棋简直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蓝姑娘,这,这都是因着你的事儿啊!你、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啊!”还“狗咬狗”、“咬得一嘴的毛”?!! 蓝云畅咕噜咕噜翻爬下了床,“彩棋姐姐,我肚子还有点饿,能不能再去拿一些东西来吃?玫瑰酥?粽子糖?……” 宫女可岚彩棋等后来才终于明白,这蓝相府的二姑娘,要么是天生的没心没肺没心肝肠,要么就是太小——不懂事。 秋,是越来越深了。红蓼轩馆,丹枫迎秋,玉露生寒,红叶缤纷,蓝云畅打了个呵欠。 把手里的那些个野史杂技翻着翻着,又觉无聊,干脆眼珠儿一转,又想法子找新乐子玩了。 她没心没肺,倒不是真的不将宝仪公主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其实,她这个人还是会“睚眦必报”、没那么“宽宏大量”的。 半夜,睡着睡着,想起什么,爬起来,对着金手镯神神叨叨一翻,把自己弄得鬼模鬼样,带着青铜獠牙面具,手拿各种玩意儿道具,人一穿,穿进那刁蛮公主的梦里,把个自幼身娇肉贵、跋扈惯的小公主吓得是皮滚尿流。“我,我再也不会那么嚣张了!这位大神,你饶命啊!饶命!”“您饶了我吧!绕了我!”“……”蓝云畅咧着嘴一笑。 每天只要一想起,就时不时穿那公主的梦里花式整蛊她,吓得,现在,据说那公主吓得眼窝发青,整日里疯疯癫癫,半夜不都敢睡觉。 有人想尽办法,太医也请了,还给开了很多安眠瘟神的汤药,那公主裹着被子,身子哆哆嗦嗦还是在说,“不!不睡!不睡!你们都滚开!我不会睡的!” 因为睡了就各种噩梦,吓得她几欲疯癫。 蓝云畅忽然觉得再这么继续整她挺无聊,茅屋檐水落旧窝——该报应的,也报得差不多了! 现在,蓝云畅满脑子回忆思考的一件事。沃擦啊!她想——为何每次见了那李容桓,尤其是他那嘴唇——有时,是柔柔灯影下,有时,是他跟她说话时,严厉的,温和的,老沉的,露齿微笑的……温润性感的玫色嘴唇,唇峰漂亮,微微扬起的时候,性感至极,像上了釉的瓷。 尤其是他那鲜红丰润,时不时挑动她的敏感神经,仿佛专门为接吻而生的。 是的,蓝云畅脑子满满都是浮现她溺水时他将她捞上了岸、做人工呼吸的一幕幕。 梦里尽管“相亲相爱”无数回,可是她是麻木没有真实感觉的…… 蓝云畅不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沉迷在男人的美色里——现实里的男子美色。 她生气,郁闷,心里浮躁。 终于这一天,她决定试一试,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溺水那场“人工呼吸”而乱了心智——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看,我的嘴巴今儿让可岚姐姐刚新涂了一种颜色,是这宫里蔷薇花的花汁儿调成的口脂,你看,好不好看?” 太子正在帮她修剪手指甲。 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