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彦凝滞的大脑咔咔转了一会,才想起确有其事,导演为了给新剧预热,要带上整个剧组一起过去。
“你也过去。今晚你去这个地址取一个东西,带到晚宴上,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尽管路彦不明就里,但还是从这种藏头露尾的安排里直觉出一种森冷的恶意。他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问:“这样……真的可以吗?真的没有事吗?”
那种头脑发热的状态渐渐从他身上退下了,房间昏暗幽深,他感觉有点冷。
对面淡淡道:“你不去做的话,自然有别的人。”
“不,我去,我去!”路彦惶然,“我现在就去!”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又问:“那这场晚宴,白见俞会去吗?”
他本以为通讯至此挂断,像对方先前所有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一样,却不想破天荒地得到了回答!
金主话音一停,再开口时,已经不再是平板无波的语调。
“白见俞啊,”他说,“——你放心,”
他的尾音古怪又上扬地愉悦起来:“他又怎么可能不去呢?“
*
挂断通讯的路彦揉了把脸,他之前倒在门前,也正在卫生间门口,转头正与落地镜中的人影对视。
看见里面憔悴病态的样子,路彦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以这种糟糕的状态与金主通讯的。
对方会不会嫌弃自己太颓靡,临时换掉他?
他连忙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了把脸,又涂了厚厚的妆。直到粉底盖过了所有的憔悴神态,这才昂首阔步地出了门。
几日未眠使他形容削瘦如恶鬼,脸颊凹陷下去,眼神又极其狂热,散发着病态的明亮。偶遇路彦的工作人员被他的眼神吓到,悄悄远离了一点。
***
半梦半醒间,燥乱的血液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全身的毛细血管都贪婪地舒展开,大口从外界攫取热度。
沙发与毛毯熨帖出一块柔软而和暖的角落,他蜷在将起未起的夜里,十来分钟过去,也没有等到睡意降临。
橙色的光辉在斜照里不断推移,客厅无声又寂静。白见俞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马上又要一个翻身缩回去,就在这时,光脑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日程软件到时自动提醒,在明天的这一时候,该去参加慈善晚宴了。
白见俞整个人还处于慢半拍的状态中,片刻,才轻轻啊了一声。这才想起那是来自皇后和亲王的邀请函,钟皑临走前,他还向他确认过,是可有可无的社交场合。
当时白见俞确是计划要去的,堆叠的倦意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搭在毯子外的那只手费劲地抬起来,划开了莫文的通讯卡,打算告诉他明天不用来接。
窸窸窣窣的动作中,毛毯泄出一条细缝,微凉的空气漫溢而入,冷热交换下,他轻轻打了一个哆嗦。
就是这个停顿,让他看见了通讯录里的未接来电。
记录里的号码无序凌乱,不知所云,乍看之下,简直像极了乱码,可星网保护严格,这种骚扰通讯早在八百年前就该消失了。
来电甚至只有一通,时间显示,那时白见俞正在协会的活动室里,光脑一概静音。
而白见俞没有接到,对方居然也没有再尝试。就像笃定着白见俞一定能看到、一定会回拨一样。
白底黑字的乱码静静躺在记录里,如同一个活着的人,交替着敲击手指,极富耐心地等候着。
*
白见俞垂眸。
他手臂裸露在空气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应激,绒毛微微竖起——他连之前要拨给莫文的动作都停下了,嘴唇紧抿,似乎陷入了某种滞涩的思绪里,良久后,才恍惚回神。
对面的人接通了。这是一个低沉的男音,明显经过了变声器的伪装,嘶哑又干涩。他说了一声:“喂?”
所有暧昧不明的对白、似真似幻的记忆,都在背景的光影里流水般飞逝褪去。雪白而冰冷的外墙屹立出来,世界卸下伪装,终于露出了冰冷而残酷的真实面目。
白见俞语气冷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