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到夕阳沉没无影,客厅里的窗帘自动拉起。机械在轮轴中滑过,绕出一圈嗡嗡的蜂鸣声,与通讯等待的单调“嘟——嘟——”,一同掉落在即将到来的寒夜里。
白见俞语气冷淡:“是我。”
那头男声一顿。
再响起时,已然换了种口吻。他哼笑出声:“哦,大忙人呀,难得难得。”
变声器也掩抑不了话里的夹枪带棒,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白见俞并不理会,单刀直入主题:“说吧,联系我做什么。”
低烧使他浑身乏力,背后虚汗直冒,垂在珊瑚绒毛毯外的手臂,冷白的手腕上浮现出一寸薄红。就好像某些鲜红的生命力伺机待发,即将冲破壁障,迸溅而出似的。
可他嗓音中,因病气而无形中绵软下来的部分好像突然消失了,声线森冷锋利,如寒芒照射下出鞘的利刃。
无形的戒备在他身旁升起,柔软的毛毯是盔甲,摇晃的秋千有如战旗。
白见俞态度如此,男声倒也不生气,自顾自说:“次级关口的布置被钟皑破坏了。”
“原定的计划不是这样。”白见俞漠然道,“自己没办好的事,要我给你收尾?”
“哦呀,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男声毫不在意地笑出来,“就像钟皑一样——当初谁能知道你真能攀上他呢?”
寂静的频道中,电流音沙沙炸响。几秒后,白见俞短促而讥讽地笑了一声:“太抬举我了。”
“这怎么能算抬举,”男声也同样笑出来,“我们可都对你寄予厚望呢。”
他声音阴沉又甜腻,如攀附而上的、通体花纹的毒蛇,所到之处,一路留下冰冷而滑凉的痕迹。
“毕竟连阡星上死去的三支小队,”满怀恶意的声音道,“可是在用性命为你铺路那。”
*
“……”
刹那间白见俞瞳孔微缩,嘴唇抿作直线!
可他出口语调却依然很稳,似乎对此不以为意:“难道这不是你该做的?”
——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毯子下的另一只手却用力死握成拳。
指甲深深地卡进肉里,一圈锥骨连心的疼。持续跳动的痛觉里,他面色愈发紧绷,侧脸在白光下,呈现出玉石般刀削斧刻的冰冷质地。
“不是你派的杀手?”他冷冷反问,“不然你养着他们做什么,慈善吗?”
男声好像刚刚才恍然大悟似的,做作地哦了一声:“好像也对。”
“我倒是也清楚得很,”他说,“这些人总归是要做些什么的——可换位思考回来,你难道不也是如此么?准备都进行这么久了,总不能因为一个钟皑功亏一篑吧。”
低烧、晕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负面的状态,白见俞隐约有些反胃。话语像冰冷的黏液流过领口,恶心而无法摆脱。
“只此一次。”他冷淡地开口,“之后一笔勾销。”
那端男声达成了想要的结果,满意地说:“一笔勾销。”
不等白见俞再说什么,他自己就识趣地挂断了通讯。
*
那之后,白见俞又在沙发上待了很久。
毯子再也无法维持温度,天色已晚,窗帘阻挡不住的寒意静静弥散开去,白见俞无意识打了一个寒颤,才看到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的花园、兰草和秋千,好像都长出了眼睛,无声凝视着他。
走过客厅时,他刻意避开了窗帘后的落地窗。
低烧仍在无时不刻彰示着它的存在,脚尖落地,还没穿鞋,他先感受到一种排山倒海的不适。
踩在地上宛如站上甲板,地面变成海浪,忽高忽低地上下波动。他踉跄了一下,撑着立柜,终于来到厨房。
箱门打开,门后的小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线滑过脸颊,这才勉强为他镀上一层血色。冷雾扩散弥漫,白见俞注视着缭绕中洁白的铁箱,伸手将它提了出来。
那是安在协会门口递给他的,本来没打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