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多次何甜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自个是个超级傻白甜。 怎么就那么笨,那么天真呢? 何甜说完,以为陈妮会毫不犹豫地和她逃走,可是陈妮并没有动,只是睁着臃肿的眼睛看着她。 “我是何家帮的何甜。趁着没人,快和我一起走吧!”何甜以为陈妮不信,又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听见何家帮、何甜,陈妮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虽然没有见过何甜可却听说过不少何甜的事。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的人。因为她生在富足的何家帮,因为她有个当生产队长的好爷爷,有个在外头当兵挣钱的好爸爸……陈妮羡慕这样的何甜。 “何甜,帮我和五个孩子说声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听见拒绝的话,何甜没有失望,反而觉得系统那尿性,这才是正常的。但陈妮说的不是不走而是不能走?这却让何甜很费解,为什么不能走? “陈妮,你为什么不能走?之前,你和小毛头们一起逃跑,就说明你不想嫁给那个人。现在你没有被绑着,也没人看着,为什么不和我走?”何甜问道,她想不明白。 陈妮听见何甜的话,眼圈自然而然的就红了,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她怎么会想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当媳妇,她今年才十六,她还想上学,想上高中,上大学,将来去个不一样的地方,有不养的生活。 可是,陈妮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肿着的脸颊,那些再也不会有了,不会了……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砸在陈妮的手上,冷冰冰的,和她此时的心一样。 陈妮哭地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何甜却能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凉从陈妮的身上蔓延开,无助的,仓皇的,认了命一般。 何甜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她感觉自己要哭,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受到了陈妮的影响。 “陈妮,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只有抗争,才能够摆脱即将到来的你不愿意接受的命运。请你,不要哭,坚强起来。”何甜说着话,单手支着窗台,爬进了陈妮家的厨房。现在她只想带着这个姑娘逃跑! 陈妮擦了擦眼泪,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步远的何甜,眼里带着羡慕和不解,她陈妮就永远不会去爬别人家油腻腻的厨房窗台,那样会沾上洗不掉的油渍。她只要一条外裤,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地穿着,根本不会让裤子沾上任何洗不掉的东西。 你看,何甜就可以。哪怕是现在她的两条裤腿上蹭满了黑乎乎的油渍,何甜都不在乎,不担心,都不会看一眼,因为她有很多条,这条脏了,可以扔了换新的。 她们始终是不同的! 何甜没想到,她说了那么动人心有道理的话,加上又进来了,陈妮还是不知声,掉着眼泪,看着她。 真是着急啊! 这姑娘,到底是咋想的? “陈妮,真的,咱们快走吧!要不,等你家谁回来了。你就又跑不了了。”何甜说着话,就拉上了陈妮的手,往外走。可是陈妮,却定着身子没有动,感觉拉不动,何甜回头不解地看着陈妮,“走啊!”。 陈妮慢慢地扯开了一个笑容,扒开了何甜的手,“我不能走。我走了,我家里人怎么办?你知道我们老河村,现在什么样了么?你一定不知道。你们何家帮那么富有。” 这明显带刺的话,何甜听出来了。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男的是用半袋子苞米换了陈妮当媳妇……老憨叔也说过,老河村已经饿死人了…… 没等何甜说什么,陈妮转身,一把掀开冒着热乎气的锅盖,锅里的大碴粥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但翻起来的水花里却没有几粒苞米碴。“这顿饭是这三四个月里,我们家能吃上的最好的一顿饭。里面的大碴子就是那半袋苞米磨出来的,半袋苞米能出一袋半的大碴子。而且,我嫁过去之后,家里再揭不开锅,我就能帮上了。”陈妮擦了擦眼泪,拿起勺子搅了搅锅里。 何甜听的心像是被一支手狠狠地捏过一样难受。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合适。 “这样,我弟、我爹、我娘就不会被饿死。”陈妮说完话,盖上锅盖,转过身,带着牵强地心酸笑,“所以,何甜,你赶紧走吧!我很好。我都是自愿的,之前跑是没想明白。现在都明白了,只有我嫁出去,我家里人才能活。” 何甜真的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话了。 陈妮是自愿的,用自己的人生换半袋苞米,换家里人不被饿死。老河村,已经严重成这样了,那何家帮呢?是不是不久之后,也会这样? “现在老河村里家家都这样揭不开锅吗?”何甜问道。 “差不多吧!你赶紧走吧!”陈妮不想再和何甜说什么了,她怕再说下去,她就动摇了,往外推着何甜。 “陈妮,你……”何甜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了,“大妮儿啊,是谁来了?” 陈妮听见说话声,这身子就嘚瑟了一下,心想,坏了,咋这时候回来了?赶紧小声和何甜说道:“赶紧走,别说话!” “咋了?”何甜问道,她觉得陈妮有点不对劲。 “别-说-话!”陈妮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伸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人走道的速度快了。 “大妮儿啊!这来的都是客,好歹留着吃个饭啊!”陈一郎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他看丫头片子往外推的那人,不是他们村的,穿得挺好,黑绒裤子和蓝大衫都没补丁。有钱的主啊! “赶紧跑。从后园子走。”陈妮往后园子那边,使劲一推何甜,急得直跺脚。 何甜一头的雾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和说话的这个人有关?何甜没多想,听了陈妮的话,抬脚往后园子走。 但陈一郎更快,已经跑到了陈妮和何甜跟前,张口就喊道:“站住!” 何甜没听,继续走。 陈妮木着脸,不吱声。心里却想,快走!快走! 陈一郎瞧着丫头片子的反应,就晓得,不能叫这人走了。蹭一下就跑到了何甜跟前,伸开双手一拦,笑呵呵地说道:“哎呀!俺当谁呢!这不是何家帮的何甜吗?咋?来看,大妮儿啊,那不能着急走啊,先吃个饭再走!你说大妮儿这孩子,咋这不懂事呢!大侄女,别放在心上哈!” 尖嘴猴腮,说话油腔滑调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这人是谁? 能叫出她的名字,是认识原身吗? 何甜细想了一下,原身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何甜往左走,打算绕开这人,但这人却跟着一起往左移动,脸上堆满了笑意,讨好地说道:“大侄女,别着忙走!在和大妮儿聊聊,后天可是大妮儿的大喜日子。” 后天就结婚?这人,看年纪,是陈妮的父亲? “你是陈妮的爹?”何甜皱着眉头问道。 “是!是!俺是陈妮的爹,陈朗。”陈一郎搓着手笑嘻嘻地说道。何甜,何家帮生产队长唯一的亲孙女。何家帮啊,有钱,有粮! 何甜真是很难把这个看着不像好人的人和陈妮联系在一块,真的不像是父女。何甜看了一眼陈妮,陈妮用手指做着走的姿势。何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妮好像很着急赶她走,但有句老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何甜决定赶紧走。 “是陈大叔啊!我和陈妮能聊的都聊完了。我这也得赶紧回家了,再晚,我爷爷该着急了。”何甜说道。 陈一郎还是笑嘻嘻地摇摇头,“不着急,不着急。大妮儿后天就结婚了,心里头怪紧张的,你俩进屋聊会去!”说着就伸手要推何甜。 何甜往后退了一步,没让陈一郎旁到她。心想,这人是什么回事?怎么好像不让她走? “爹,我和何甜都说好长时间了。人何甜她爷在家等她呢,让她赶紧回去吧!”陈妮暗暗地握紧拳头,走到何甜旁边。 她太了解,她这个爹的德行了! 陈一郎呵呵一笑,抬起脚,一脚踹在陈妮的膝盖上,陈妮直接跪下了,疼的啊了一声。紧接着好几个左右开弓的大嘴巴子扇在陈妮的脸上,啪-啪作响。 来的太突然了,何甜都懵了! 怎么就打扇了? 何甜伸手抓住了陈一郎的脖领子,往出一扔,陈一郎就被扔出去了,一屁股坐到了雪坑上。 “陈妮,你没事吧!陈妮!”何甜蹲下想查看陈妮的伤,可听着陈妮丝丝哈哈的声音,都知道手该放哪里。 陈妮吐了一口唾沫,唾沫里带着血,看着还没反应过劲儿的陈一郎,忙抓着何甜的裤管,“何甜,你赶紧走!赶紧的!”。 何甜反手抓住陈妮的手,“你爹这德行!你还牺牲啥啊!赶紧和我走!”何甜这话是喊出来的。两辈子啊,她这是第一回亲眼看见亲爹打孩子下死手。 那边陈一郎也爬起来了,一手摸着摔得死疼的屁股,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走啥走?都别走!何甜,你厉害了!耍威风!耍到俺们老河村来了!咋地?打了俺,还想拐俺闺女啊!俺告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