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这怪人一把放开岁鸢,张开手臂原地转了几圈,大红喜服随风扬起,襟飘带舞,还尖叫着狂笑,恍然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白脸恶鬼一般。 “说了多少次了,我叫兰心,谢兰心!” “三殿下!!!” 后头追来了无数奴仆,一把将怪人扯开,连拖带拽的扯到离谢怀简稍远的位置。 一名稍长一些的内官上前,诚惶诚恐的冲谢怀简直接跪下,边跪还冲后头吼,“都愣住干什么,这是六殿下,都不想活命了吗?” “六殿下?”几人惊叫出声。 六皇子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啊!靠近的几人都看直了眼,在旁人的提醒下方才反应过来,忙磕头问安。 就是跪着,其中个别几个胆子大的还忍不住偷偷抬头瞅谢怀简,那眼神,跟看见什么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般,充满着敬佩与敬畏。 “你们都抓住我做什么?”谢兰心怪叫的挣扎,没等人回答,又自顾自的嚼着头发,痴笑,“我知道了,你们都想陪我玩!哈哈哈……” 几位奴仆面面相觑,互相看着眼色,缓缓松开了手,提心吊胆的看着谢兰心。 谢兰心这次倒没有跟疯犬一样冲上来了,只一个人蹲在地上,时而怪笑,时而扬起火把跳个不停。看他这个模样,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这是恢复正常了。 也就是这时候,岁鸢才有机会打量这位三皇子。 方才这位近距离怼了上来,她都没怎么看清楚,只觉得一片白花花的东西在视野里头晃悠,还有大红大绿的颜色充斥着视线,极其辣眼睛。 如今这三皇子一退开——额,还是极其辣眼睛的。 青年的脸都快被白森森的妆粉扑成唱戏的了,特别是他的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称的脸色愈加惨白。喜服大敞着,从锁骨到小腹一览无余,肋骨根根突出,看上去还怪恐怖的。 岁鸢好像听人讲过,这三皇子是先皇后所出,与大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幼之时,因为长的粉雕玉琢极其受谢帝宠爱,然而在其六岁的时候,先皇后得了一场怪病,身子骨越来越不利索,拖了将近两个月,还是没留住。 大概一年后,大皇子也坠马死了。 自此,谢兰心就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久而久之,谢帝自然也不待见他了。 听太医的诊断,谢兰心这是被接二连三的刺激给掉了魂,这魂一掉啊,就是足足十二年,现在谢兰心十八了,却仍然是六岁的心智,疯癫古怪,太医们都说他很有可能这一辈子,就只有六岁了。 【系统,谢兰心真的疯了吗?看着不像装的啊。】 岁鸢心中问道。 她觉着,一个人吧,什么都能骗人,眼神是真的骗不了人。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得了失心疯的也算是见了不少。 那些人都和眼前的谢兰心一样。连眼神都透着一股子的歇斯底里,眼角眉梢都无时不刻的在狂欢中肆意飞扬,仿佛生来就是一副嗔怪模样,既有儿童的天真又夹杂着疯子的无邪。 这是岁鸢最不敢接触的一类人。她自认为撩功很强,最擅长对症下药,但这类人,明明是真的生了病,却根本对不上‘症’,自然也没办法下‘药’了。 系统没理她。正常,岁鸢也习惯了,这系统三天两头罢工,有了跟没有一样,好处一点都带不来,规矩倒一个接着一个套,索性不去管它,眼不见心不烦。 “六爷!!!”常威哭着冲这边喊。 此时他正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颗榆树下头,底下堆满了柴火。 只是一眼,岁鸢就觉察出不对劲了,小小的拉了谢怀简的袖子一下,示意他仔细些看那柴火。 宫内的柴火都是统一分配,用的都是从宫外运进来的松木,这种木头色泽淡黄,整体色调偏柔和。然而常威脚下的那堆木头,很明显不是淡黄,而是深棕、甚至有些偏黑的颜色。 这是树木被淋湿之后的颜色。岁鸢猜测应当是下人阳奉阴违,欺谢兰心疯癫痴傻,给他找了些湿木头,又在心里琢磨着,这样谢怀简不至于因为常威的死而迁怒他们了。 看来谢兰心这日子是真的很不好过啊…… 看着谢兰心笑的天真,举着手里的火把东倒西歪的转圈圈,旁边也没个人去扶一把,若是摔了也就这么摔了。这下子就是岁鸢都有点可怜谢兰心了。 身边的人‘噗通’一声跪下。 “爷,求你了,救救常威,救救他……”常喜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跪在谢怀简脚下不住的磕头。 谢怀简靠着旁边的石柱,只是柔柔弱弱的笑,也不说答应,也不开口拒绝,就这么看着他一下接一下的磕个没完。 岁鸢拼命的给常喜使眼色,这小孩还是一个劲的哭,也没看懂她的意思,只知道磕头。 就在这时,谢兰心突然尖啸一声,扛着火把就冲向了常威,速度快的众人一时反应不及。 只看见空中一条火舌滞留,谢兰心已经冲出好几米了,大红喜服在空中飘扬开来,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肩膀。 “四、四殿下!!!”常喜目眦欲裂,此时也顾不上谢怀简了,爬起来就追着谢兰心上去了,连滚带爬的靠近,一股脑的抱住谢兰心的腰,拼了命的把他往回拖。 谢兰心本靠近了常威,连火把都伸了上去,没想到一时不备,竟被常喜给拉开了。 “连你也要欺负我吗?”谢兰心委屈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常喜一愣,抬头看过去,却见谢兰心这话不是对他讲的,是对常威脚底下那堆木头讲的。 他看了一会儿,猛的反应过来,这木头是点不燃的。 “圣上有恩!圣上有恩!”常威大叫着。他本以为死定了,看到这景象,不免激动的痛哭流涕,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不停重复这句怎么着也不会出错的话。 常喜也替他高兴,正想开口说话,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谢兰心躬下身看着他,一张惨白的脸就直接凑了上来,只疯癫的笑,“你也来陪我玩吗?太好了,这样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了。人多了,规矩也就改了,现在这个游戏叫……” 谢兰心撇嘴,愁眉苦脸的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高兴的揪着常喜的头发,扯来扯去的。 “就叫‘只能活两个’罢,我是王,我当然活,所以……你们两个,该活哪一个呢?” 常喜猛的放开手,连滚带爬的往后退,恐惧的看着谢兰心。 谢兰心丝毫不受影响,讲完之后,他又直起身子,有些疑惑、又带点委屈的和内官们说道: “这柴火欺负我,我不欢喜,你们去换一批过来,若下一批还是这样,那就……用你们当柴火吧!” 谢兰心说的嘻嘻哈哈的,内官们听着心底却一寒,汗毛直立,面面相觑的,一会看看谢怀简,一会又看看谢兰心,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怎么办,我不知道该留谁呢,”谢兰心苦恼的皱眉,看着常喜,突然怪叫道:“啊,不如这样,你们自己决定吧?决定好哪个活,剩下那个就陪我穿‘红衣裳’吧!一定很漂亮~” 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红衣裳’指的是把火‘穿’在身上么? 岁鸢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偷偷的往谢怀简身后缩,抓住他的衣角不敢冒头。 谢怀简默默的将衣角从岁鸢手中抽出,就不给她牵着。 就这么一个动作,岁鸢直接遭受了暴击,她几时遭遇过这般嫌弃?咽下一把辛酸泪,她只能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谢怀简好歹是没挪位置,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又打量了一下此刻披头散发宛如恶鬼的谢兰心,岁鸢决定收回方才的同情与可怜。 这个谢兰心哪里能被人欺负了去哟,正是因为疯疯癫癫,才会什么都不怕,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如此一来,谁还敢同他争? “三殿下,说、说笑了。”常喜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神惶恐,结结巴巴的说道。 【宿主,注意做任务。】 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响了起来。 岁鸢一愣。 一般系统是不会轻易冒头的,在收集剧情物品的那五百年里头,系统可以说硬生生的窥屏了五百年,任她喊打喊杀四处逃命,反正就是见死不救,可以说非常无情了。 就是出现,它也都是维护剧情走向的。现在谢兰心要杀常威,难道这也是书里的剧情吗?那谢兰心在书里又是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一个疯子……又能干什么? 【谢兰心到底疯没疯?!你不说我不敢去跟他对上呀。】 岁鸢眼珠子一转,故意装作很害怕的说。 系统那边很久都没有动静。 风飒飒作响,吹的火焰明明灭灭,火把尖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整个场面安安静静的,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这种声音了。 “算了,你们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谢兰心哼了一声,猛的的往地上一赖,耍赖似得在地上蹬腿,身上的喜服一下子就沾满了脏污。 常喜松了一口气,以为谢兰心反悔了,不想玩这个游戏了。哪曾想到,谢兰心又自个爬了起来,挽起袖子,朝常威走去。 “殿、殿下?”常喜吓得整个人一个激灵,一把抱住谢兰心的脚,惊恐的看着他。 上方传来一阵疯疯癫癫的笑,谢兰心含含糊糊的嘟囔传出,“你们选不出来,那我来帮你们吧,现在我要给他穿红衣裳啦,跟我一样的红衣裳,全都是红色,丑东西就都能变漂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