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怀简在牡丹丛里头对她招手,虽心中紧张,但本着不撩白不撩的心理,她还是端上万分娇柔的笑容,缓缓走了过去。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谢怀简笑着,摘了一株娇艳欲滴的粉牡丹,挽着袖子,替岁鸢别在了耳尖。 岁鸢的皮虽是个古色古香的大美人,但内里却是个不懂平仄的粗人,因此这句夸赞可以说完全理解到另一轨去了。 她只听到‘美人妆’、‘水殿’着两个词,就想到谢怀简嘲笑她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样子,心中更气,摘下牡丹,气呼呼的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在这儿等你,那应该在哪里等你?”谢怀简笑的撩人。 油嘴滑舌!岁鸢眼睛瞪大,气鼓鼓的看着谢怀简。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急?当真不怕三皇子把常威给活活烧死吗? “三皇子为什么要烧常威?他与你有什么过节吗?”岁鸢一问完,就觉得这问题颇为愚钝。深宫里头做事,哪里需要什么过节?谁碍了谁的路,谁侵害了谁的利益,那就是一场大戏了。 谢怀简神色淡淡的,只盯着岁鸢手中的牡丹花,摇头道:“三哥有癔症,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爷——” 看着两位大人在牡丹丛里头,你一句问一句讲个不停,常喜都快急哭了。有什么话等回来慢慢唠不成吗?他真的很害怕等他们到涧隶殿的时候,常威都烧成灰了。 “走吧,”谢怀简对岁鸢眨了眨眼睛,笑着伸出手,“有人该着急了。” 岁鸢挑眉,丝毫不为美色所动。将牡丹放在谢怀简伸出的手上,抿唇一笑,“怀简身体已经差到要别人牵着走了吗?” 谢怀简呼吸一滞,眼神柔和的看了岁鸢一眼,收回手,将牡丹随意的丢回花丛里。牡丹碾压了一众芬芳,有蜜蜂嗡嗡的绕个不停,刹那间,那支断枝牡丹倒显得有些众星拱月的意思在里头了。 只听谢怀简柔声道:“常喜,带路。” 岁鸢偷笑,跟了上去。 谢怀简自己都那么钢铁直男了,还妄想撩她。那就别怪她用更加钢铁直男的操作回应了。哼,谁让这个大西瓜老是不上套! 三人走了好一阵子。 常喜本一溜烟的在前面小跑,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自家主子的影子呀,不得已的又小跑了回去,却见主子悠哉悠哉的,走的极慢。 而那位平白冒出来的姑娘也是一步三晃,身形颇不稳,看着下一秒就要跌倒似得,走的竟然比主子还慢。 两人跟比赛似得,慢着慢着,最后几乎都原地踏步了。 娘哟!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呀!常喜心中又气又怒,但更多的还是悲哀,皇宫里头,他们这些下人性命就是卑贱,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明显对这事儿极其不上心,能出面就已经不错了。 看来常威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当初常威、常喜、常乐三人是一起进宫的,没想到到了最后,倒是他这最愚钝的一个走到了最后。思及此处,常喜鼻头酸涩,忍不住的掉眼泪。 害怕被人看到,他赶忙将眼泪尽数抹了去,恭敬的站直,头低着,乖乖的站在原地等候。只是那眼中埋葬着怎样的狂风暴雨,旁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而这一头,岁鸢心中的悲伤比起常喜来,只多不少。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宫里头,除却那美人泪与万骨枯,似乎最惹民间小调唱个不停的便是这撩人春色了。 如果是往日,兴许岁鸢还有兴致多观赏一下这满园春色,只是现在—— 苍天啊,难道是老天爷看她撩不过谢怀简,特来助她一臂之力?这次她是当真的崴脚了,可不是装的。 “哎哟!”岁鸢痛苦的挪动着,急得鼻子上都冒汗了,刚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这个鞋子真的是太逆天了,是给人穿的吗?! 不分左右就算了,这个她可以忍。但鞋子底下做那么高一木桩子是干什么,不是平白让人崴脚么?古人的审美她是当真看不懂。 这鞋子是圆头鞋,鞋底是个木制的圆桶桩子,白布层层包裹着,桩子正好处于脚心位置,上敞下敛,跟个倒着搁的小花盆似得。 无论她重心往前移,还是往后靠,脚底都跟有鹅卵石着按摩一样,那舒爽,直刺激的岁鸢头皮都在发麻。 除此之外,鞋尖处还坠有丝线编成的穗子,得有十几厘米了,好看是好看的,只是她得端着走,得跟皮影戏里头一样,不然指不定就给绊了个跤。 如此一来,本就极慢的速度更加慢了,走了半天看起来跟没动似得。 “无妨,我陪你走慢些,我们不急。”谢怀简善解人意的说道。 岁鸢扶额,心中无奈。她都有点怀疑这厮是故意的了。 这种时候干嘛要陪她走慢呀!不是钢铁直男吗?那就赶紧去救常威,不要管她啊,怎地现在反倒跟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开。 “你真的……点亮了非同一般的技能。”岁鸢一瘸一拐的,狰狞着脸说道。 “嗯?”谢怀简柔柔弱弱的笑,偏头盯着岁鸢。 “六殿下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当真天上人间头一回闻见的妙人呐,小女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川流不息……”岁鸢不假思索答道,可以说求生欲望非常浓烈了。 谢怀简看了岁鸢一会儿,摇头轻笑,“你们神仙都如此顽皮?” 岁鸢心道别介啊,您老也是神仙,您老更加顽皮。 两人又杂七杂八的瞎扯了一会儿,别看只是简单的闲扯,这可真难为岁鸢了。 一方面是身体上的痛苦,一方面是心灵的折磨,就这短短半个时辰,她都感觉自己的大脑整个被谢怀简给挖了出来,翻来覆去的好好敲打清理了一番。 索性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常威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声音凄厉的如丧考妣,叫的跟哭丧一样,只把人听的心肝都在颤抖。 岁鸢一愣,脸色一变。 光顾着跟谢怀简扯皮,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说实话,她一路走过来,都忘记了还有常威这个人。想着,岁鸢心中嘀咕起谢怀简。 这人怎么回事,暗送秋波跟送给瞎子一样,这些小聪明却又耍的一套接着一套的。 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怀简为什么要这样子做了。 一般来说,下人就是主子的脸面,三皇子这样逮着常威,那是在啪啪的打谢怀简的脸啊,怎地谢怀简不仅不生气,还有那么点‘你随意’的意思在里头,简直不能再佛了。 几人走近涧隶殿。 常喜坠在谢怀简后头,听着里头的凄厉惨叫,只觉着眼泪直往外冒,他知道眼前这位爷不是个会救人的性子。今日一见,可能就是他与常威的永别了。 岁鸢虽也跟在谢怀简后头,但她的注意力倒更多的放在这涧隶殿上头了。依她所看,常威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叫,那问题就不大。 眼前的大殿造的很是奇异,不同于谢怀简那儿的雅致大气,也不同于谢恒玄那里的金碧辉煌。 说起来,这儿更像个洞天府邸似得,整个大殿粉墙环护,黄瓦盖顶,殿外铺着一条石子路,这路没延伸进去,反倒在殿外来了个九转十八弯,来这儿的人兴许绕着绕着,又给绕了出去。 顺着常威的声音走过去,越深入,越觉着此处不简单,佳木茏葱,奇花熌灼,像是进了什么世外桃源一般。 只能说疯子造府,果然与众不同么? 正想着,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自门墙另一侧传来,边笑还边打嗝,癫狂不已。 岁鸢自拐脚绕了过去,正正撞上一妆粉敷面的怪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那怪人边笑边抓着她摇晃,还大喊着:“好玩!好玩!妹妹快来陪我玩!” 岁鸢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眼睛前面一阵红的绿的,也看不大清楚,隔夜饭都快被晃吐出来。 “三哥。” 身边传来谢怀简轻轻浅浅的声音,如冬日碎冰,清净又凛冽。 刷—— 怪人猛的停了下来,嗤嗤的尖声笑,眼睛珠子直溜溜的瞪着岁鸢。他的眼睛里面雾蒙蒙的一片,一看就是失智已久,看的岁鸢有些不舒服,总觉得下一秒,这怪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却见这怪人一把放开岁鸢,张开手臂原地转了几圈,大红喜服随风扬起,襟飘带舞,还尖叫着狂笑,恍然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白脸恶鬼一般。 “说了多少次了,我叫兰心,谢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