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得很轻松。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秦越想到今天上午的课业上,夫子叫他起来念书的场景。无数道目光射向他,还有那些如同毒蛇一般追在他身后的窃窃私语。
只要一回想那些场景。
那种胸口发闷,全身僵硬,手脚冰凉的感觉就又重新攫取了秦越的身体。
沈夕半天不见秦越回应,又见对方没走,就一边写信,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长身而立,一只手揽过袖子,另一只手执着毛笔站在桌前,乌发如墨,面白如雪,唯有嘴唇有一点淡淡的红。
问话的时候,沈夕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张纸,手上也没有停。
如果真有什么要紧事,他会停下手头的事过来询问。
但是他这徒弟看起来也没什么要紧事。
秦越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新鞋。
他从前从没有穿过这么好的鞋子。
何止是鞋子,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成为丹霄圣君的徒弟后才拥有的。
秦越又想起舒凌云的话。
虽然他完全不能跟大师兄比,但师尊能给大师兄指点,可不可以也给他一点指点呢?
秦越道:“我,我想让师尊教教我。”
沈夕心想这孩子有点黏人。
前两天就希望自己教他,现在还是这么希望。
不过对方还小,又是他沈夕看中的苗子,小徒弟喜欢黏自己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他最近实在是忙,等到忙过这一阵再好好陪陪他。
因此沈夕笑了笑,放柔了语气道:“等过段时间好吗?我最近有些忙,没有时间。等过段时间就教你。”
前两天的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还是这么说。
秦越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尊。”
*
又过了两日,秦越照常上课放课。
他这几天又多认识了不少字,并且开始练习学写字。虽然秦越仍然不能完全看懂道法书上的内容,但上午课业的夫子也再没有喊他起来。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跟以前饭都吃不饱,睡在大街上的日子相比,已经很好很好了。
秦越低着头,忍受着身后的声音。
“看看这丑东西!也知道走路要低着头。”
“不知道学会了几个字,又丑又不识字,真不知道圣君究竟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身后说话的几个人似乎生怕他听不见,还特意提高了点声音。
偏偏他们又不跑到他面前来,只在身后像背后灵一样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像恶心却又打不死的虫子。
“得了吧!我看圣君也不怎么在意他,他下午还上课业呢,这几天我看过,根本没人来接他,都是他自己回去。由此可见,丹霄圣君恐怕根本不在意他!”
“你说丹霄圣君会不会其实根本不喜欢他?毕竟他长得这么丑,什么也不会……”
这心怀恶意,叽叽喳喳的两人话还未完,就见前方的人忽然停下,然后一个转身,迅速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凹凸不平,伤疤综合交错的脸上因为愤怒更加扭曲狰狞,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明明丑八怪还比他们矮一个头,却让两个人吓得后退一步,反倒被对方更加逼近了。
一人磕磕巴巴道:“你想干什么?”
这丑东西,他们这两天天天跟在对方身后冷嘲热讽,都不见这丑八怪有什么反应。
他们以为对方没骨头,变本加厉地暗骂。
怎么突然就戳到这丑八怪了?
秦越的手像钳子似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道歉!”
被捏痛了胳膊的人气焰瞬间短了一截下去,却绝不肯在对方面前低头:“道什么歉?我说的是事实!”
秦越的眼睛几乎要冒火:“道歉!”
“道歉!”
“道歉!”
秦越两只手都钳住了对方,也没有别的动作,也不说别的话,就永远重复这两个词,配上他狰狞的面容,仿佛传闻中没有神智的魔物,在人的耳边低声恶语。
被抓住胳膊的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秦越却依然没有放过他,依旧一字一顿道:“道歉!”
“道歉!”
“道……”
他话还未完,头上忽然猛地挨了一下,秦越脑子里一嗡,一道鲜血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