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那山魅顶着一张肿胀的面孔,神色委屈地望着我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丫头~” 我没好气的回道:“这都过去十多年了,你吃的苦头也不少怎还不死心?如今这大门外贴的灵符早已失了法力,你也是愈发胆肥了,白日里都敢跑来猖狂了。” 他泪眼婆娑,呜呜惨嚎道:“丫头啊!这都快到中元节了!我实在是控几不住我记几啊!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是有多香!你也是,看在我老是大半夜守着他帮他驱邪祟的份上就让我舔他一口也好啊!” 我将他耳朵一提,无视他越发惨烈的哀嚎回道:“你守着他?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赶走那些邪祟无非是想一个人独吞南宫麟罢了。你还想舔他一口?你瞧瞧你这模样,别说舔他一口就是闻他一下我都觉得瘆得慌。” 他神情一变,又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竟一下子拨开了我的手,嗡着嗓音道:“你又说我丑,我再也不跟你玩儿了,嘤嘤嘤……”说罢,便悠悠飘开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不是中元节要来了,这些日子连天色也蒙了层阴沉,今晚怕又是一个不眠夜…… 凡人所说的中元节便是传闻中的鬼节。顾名思义,每到这一日鬼界地宫大门敞开,所有阴魂都会涌向凡间作为先祖接受家族的祭祀。不仅如此,对于那些滞留于凡间的孤魂野鬼来说更是一场饕餮盛宴,不止他们也能受到供奉,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一些心善的人帮忙超度重新获得投生的机会。而南宫家每到中元节都会摆设道场,请些修为高深的道士法师做法消消晦气,如此这南宫家也是每到中元节孤魂野鬼聚集最多的地方。 近来南宫家也是越发的热闹了,所谓热闹自然不是摆在门面上的热闹。方才一路走来我瞧见周遭聚集了不少飘渺的白影,尤其是这南宫麟的书房外头。不过都是一些小鬼头,比较安分不若方才那只山魅猖狂,约摸只是想蹭些南宫麟的灵气,好积些福泽指望将来能投个好胎。 是夜,张婶将一把磨得锃光发亮的剪刀摆在了我的床头,一脸凝重道:“阿瑶,晚间的时候莫要出去乱逛,马上就是鬼节了,今晚子时鬼门打开你出去了万一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连连道是,她还甚不放心地嘱咐道:“剪刀放在那处是用来辟邪的,先前夫人赏给你的一些金银首饰能戴的你就戴在身上,也有驱邪避灾的作用。” 在我再三保证下她总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她方一走,窗户便“吱呀”一声被一阵阴风扫了开来。白日里与我闹了一场脾气的山魅此时正闲闲地靠坐在窗柩上,瘪着嘴道:“这老婆子真是瞎操心,虽说你这丫头灵气是不错,但我敢保证,这世间没有哪个鬼怪敢对你下口的。” 我想了想倒还真纳闷,问道:“按你的意思我应该挺招你们这些鬼怪稀罕来着,怎么好像你们都挺嫌弃我的。” 他颇纠结地开了口:“大抵是你看起来不大好吃吧。你看看我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呲开的牙:“先前被你的硬身板嗑掉的,到现在都还没长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你大半夜跑来我这儿想必是剩下的牙也不想要了。” 他一捂嘴当下飘开老远,委屈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今日我在你身上闻到那位的气息,闲来看看你,看她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罢了罢了,权当我多管闲事好了,我还是去看看那个小子吧。” 我双手环胸,眯着眼看他。他瑟缩了一下脖子嚷道:“好了好了,我谁都不看了,我回家!我回家还不成么!” 山魅倒真没说谎,眼巴巴地走了。南宫麟的卧房外,阴风萧萧,一众小鬼正在躲在草丛中探头探脑。 我清了清喉咙,郑重道:“今年还是老样子都给我安份些,介时香烛纸钱少不了你们的。” 小鬼们顿时兴奋得在空中飘来荡去。是时,廊内正好有个丫鬟经过,见了我招呼道:“阿瑶姐你怎还没睡?少爷院子的风怎这般大,你穿得少莫要着凉了,早些回去吧。” 南宫家每年的中元节都会祭祖,今年自然不例外,我照例守在祠堂门口候着。时辰还未到,这祠堂内就很热闹。这不,那一排排摆着牌位的案桌上此时正端坐着一排飘渺的白影,个个锦衣玉袍,油光满面的。我啧啧叹着,到底是富庶人家,连在地底下生活的先祖们日子都过得有滋有润的。 南宫麟随着一众家长步入祠堂。南宫家本就子息单薄,偌大的祠堂内零零总总还不到十人。 祭祖端的是一派肃穆之景,但有南宫麟在气氛就不一样了。南宫麟的俯身三拜直将一众先祖震得从案上跌了下来,连着牌位都倒了下来。 大抵是习惯了,南宫老爷嘴里念念有词着很是淡定地挨个将它们扶了起来。 大家族的祭祀有一大堆烦冗的程序,最后还要去祖坟烧钱粮。 我前往随侍的时候南宫麟突然转头问了我一句:“听母亲说姜夫人昨日又来了。” 我回道:“是啊,还与我说了些莫名的话。”他眉头一皱,竟显出了些许厌烦:“以后你莫要理她了。” 这让我很新奇。姜夫人与南宫麟并无过节,怎得罪他了? 我本想问他缘由,他倒是冷着面孔直接走开了。他一走,身后便是一道凉凉的声音:“这人啊~长得好就是招人喜欢,这不素来不喜欢搭理人的少爷都找来了。” 我扭头看了身后人一眼,也不作计较。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些酸言酸语还有什么扛不住的。 南宫家的墓祭也摆得十分隆重,纸钱都整整烧了好几车。除却多了南宫麟这个宝以外,我总算知晓南宫家为何会聚集这般多的游魂野鬼了,且大多都很安分,缘由是南宫家那些在地底下生活的先祖们很会做人,哦,不是,是做鬼。那些刚烧过去的纸钱他们倒是拿了大部分出来赏给了那些孤魂野鬼,连着摆放的贡品都分了出去。小鬼们念着这份鬼情自然不会给南宫家添麻烦。 小鬼们得了赏钱商量着晚间要去哪处鬼市好好逛逛。这暗里的气氛竟比阳间明里的氛围还要热闹。 我眼光一瞥无意看到一棵大树的躯干后露出了一颗脑袋,正是那山魅此时正一脸欣羡地往我们这边看。 我趁着大伙不注意慢慢往那边的树挪去见了他便道:“躲在这里作甚,不出来和大伙凑一处?” 那山魅见是我,尴尬过后便装作漠不在意的模样道:“反正呆在山洞里也是无聊就出来逛逛咯。” 我又道:“我看到南宫家的先祖正在派发赏钱,出手也阔绰,你要不也去要些?” 他颤抖着指向我:“你!你!你!丫头!我可是山魅!你知道山魅吗?那可是鬼中的恶霸!你竟然让我去讨钱?好歹也是去抢钱啊!” 他如此说我也懒得搭理他。刚想回去他又贼兮兮地凑了过来:“丫头,南宫家的那个小白脸一直在朝你看耶,我觉得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他换做一副八卦的面孔继续道:“我看你又对他顶好,你俩前世该不是一对吧?” 我被他说得心旌一摇。综合各方面因素来看,我和帝尧好像真是他说得那样。上古时期那会儿,我俩确实是一对来着。中间虽说闹了一场大别扭,但彼此就这么僵着,关系缓和后都尽量不去触碰那根弦,倒像是灵犀和模样闹别扭的样子。 回过神思便看到山魅腆着一张笑脸道:“我看你这含/的模样怕是被我说中了吧。不过南宫麟这小白脸一身灵韵来头肯定不小,莫不是哪个仙府的仙君投胎吧。这么一推测,丫头你定是他府上的小仙婢。你二人也算郎有情妾有意,奈何仙君劫数将至,你为了护他偷偷入轮回以伴他身侧。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额前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拳头捏了捏最终隐忍了下来。奈何这般神情落在他眼中便成了女儿家特有的羞涩,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亏我方才见他一副落寞的身影想过来与他说谈说谈的,倒是自己错付了好心。 回程的时候却在半道上碰到了携子墓祭归来的姜夫人。姜夫人丈夫的墓地远在他乡,她前些年便在这郊外为其添了一座衣冠冢,年年清明中元来祭扫,倒是个有情女子,可惜……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姜夫人的儿子姜桓。姜夫人有副好样貌,她的儿子自然不差。俊秀的外貌,肤白唇红,眉目间尽显风流,只是身形单薄了些,只怕风一吹人就倒了。 说这姜夫人的儿子从小是个病痨子确也不假,他虽一直在隐忍但还是能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咳嗽。 南宫麟在我身侧,我竟听得他很是不屑地道了一句:“就这般模样?哼!” 山魅飘在我另一侧亦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就这般模样也就罢了,关键他还是……” 话至此,前头的姜夫人竟往我这里看了一眼。见我看她,她含笑点了点头,随后偏头也不知在与她儿子说了些什么,姜桓亦朝我看了一眼。 山魅用手肘顶了顶我:“丫头,你不好奇那位夫人为何这般青睐你吗,我知道缘由,先前听了她与南宫夫人的壁角,你想不想知道?” “我大抵能猜到些,但到底是弄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做。” “姜家虽然不算是豪门之户,但这些年靠着她经营倒也算本地的富户了,却独独看上了你一个小丫鬟,我也不是很懂。不过,你先且放宽心,她如今只是旁敲侧击问了些南宫夫人你的境况,倒也没真真切切说要要人。就算她开口要了,南宫家的小白脸也不会答应的。而且……” 话落,走在我前头的南宫麟突然转了过来,身侧的山魅被吓得立即噤了声。良久南宫麟看着我只道了一句:“山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别摔着了,你腿不好。”话落,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后茫然地转过了身。 山魅在一旁悠悠道:“你腿不好?我怎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