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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耳边是焦急紧迫的呼声,慕云离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几百年没听过人声,拼命的想睁开眼睛,胸口宛若溺水的窒息感,头颅作痛,混沌欲死,然而她不想就这样沉睡下去....    “啊!”一声惨呼,“大口大口的新鲜口气涌进口鼻,慕云离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明的世界。    抱着她的少女还在呜咽痛哭,旁侧还跪着一位碧杉的少女,两个少女脸颊光滑稚嫩,面容异常熟悉,碧杉少女惊奇的发现慕云离微张的眼眸,惊喜不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前,握住慕云离的手,哭道:“小姐醒了,谢天谢地,太好了,檀画姐姐!”。    脸颊上湿润的泪水一滴一滴溅落,环抱着慕云离的丫鬟闻言又喜又怕,涟涟泪水如掉线的珠子,欣悦道:“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如果你出事,檀香也...檀香也不活了!”    真切的关切之情混着凉凉的泪水砸到慕云离心底,有多少年没有被人如此珍视过了,如梦似幻,滚烫的泪水亦在慕云离眼中氤氲。    檀香,檀画,是前世慕云离最贴心的两个丫鬟,和她几乎情同姐妹,在慕家大宅的阴暗气氛中给予了她珍贵的慰藉,若没有她们,年幼时期的慕云离若不是死了也定会疯了。    而在命运凄惨的前世,她们也一度陪伴颠沛流离的慕雪离,付出了一生,檀香....这个年轻明媚的女孩,死的尤为凄惨....    她虚弱微笑:“莫哭,我....没事了!”    还未等她多说两句,耳畔娇软的女音阴阳怪气道:“我就说三姐姐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两个贱婢哭哭啼啼,真让人心烦”    少女站立在映着“慕府”的匾额下,一身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着软银轻罗裙,尖颔下巴微微扬起,娇俏雪傲,外罩着素绒绣袄,看向慕云离的神情既不屑又厌恶。    时光逆溯,熟悉的娇颜再次呈现在眼前。    慕云离深深呼吸,抑制住胸膛间的杀意,可怜楚楚冲着慕玉珺道:“五妹妹....我..呜呜...我不是有意的...”,她吓得像只老鼠,可怜巴巴哀求着。    被郑齐公子折磨的那些年那些,她逐渐学会如那个男人一般粉饰喜怒。    慕玉珺看着这般胆小的庶姐,不以为然,这个胆小鬼一直都这般唯唯诺诺,今日却忽然失心一般反抗自己,若不是今日赶路,她定会好好收拾她一番!    “哼,别以为碰个小伤就能逃过去,今日就算你磕死在这,你也必须去龙源寺,母亲的话我已经带到了,若是你们两个贱婢不把三姐姐带过去,红袖招的香闺,安嬷嬷会为你们留个位置!“慕玉珺颐气威胁了一番,踩过家奴的背,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上了一架精巧的马车,扔下慕云离而去。    檀香见五小姐把自家小姐扔下,气的玉眉翘束,“五小姐也太过分了,明明小姐也没说不去,不过是想檀画跟着罢了,素来没出过门,小姐不过多问了几句,红菱就推伤小姐,欺人太甚!”    檀香嘟囔着擦眼泪,她没出声,静静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马,内心却惊涛骇浪!    “龙源寺!”她眯眼看着远去的马车,尖头上浅红的车帆布随风飞舞.....    “小姐,你适才才伤了头颅,还不可乱动”,檀画见慕云离忽然翻身,忙制止道。    慕云离踢开脚上破破烂烂的绣鞋,掀开素裙,竹竿似的小腿青青紫紫,却没有记忆中的狰狞伤痕;她脑海中回荡着前世的记忆,轻轻抚摸着瘦弱的脚踝,低头掩去眼中骇然的波澜.    她回去了!    她回到了长渊十二年的冬天,她十二岁的总角之年,她回到了还是幕家世袭昌盛的时年,长渊盛世,繁华如锦。    那时铁骑还未踏破河山,那时鲜血还未洒满皇廷,慕家未家破人亡,她也还未被作为棋子远送郑国,她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幼年!    她记得,这一天,就是在长渊十二年的这一天,她的小腿上永远留下了一个狰狞丑陋的长疤,她的名节被彻底毁掉,从此更加无颜面出去见人,成为慕家人见人踩的可怜虫。    “檀香,别哭了!”沙哑的嗓音轻轻道。    慕云离温柔的摸摸少女比她还高的头,这个年纪的檀香是很爱哭的,就像个小泪包一般,遇见事情就和年幼的慕雪离抱团大哭。    “无须理会慕玉珺”    她轻却有力的吩咐道:“从今天起,就跟着我,日后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两个丫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向来胆小懦弱的小姐忽然之间说出这番话,檀画不见欣喜,反而更加担心小姐撞坏了脑子。    檀画道:“小姐,你身子可还有哪处不舒服?可别吓奴婢们呐。”,檀香跟着点头。    “收拾一下,我们也赶去龙源寺!”    檀香看小姐的肩膀在剧烈抖动,却说出了要赶路的气话,又想劝阻;慕云离却忽然转过身来,眼中的冷意是她前所未见的凌厉:“听我的吩咐,无论她们想做什么,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这还是她们的小姐吗?    檀画只是一瞬间的惊讶,很快沉稳心智,问道:“可是小姐,五小姐把马车驾走了,我们得如何去?”    慕云离早有所料,淡淡道:“那辆马车本就不是给我们的。”    果然,话音刚落,府内总管的瘦猴妹夫,穿着一身小厮蓝褂,过来指使檀画将慕云离送去龙源寺,说着牛车在后门候着,不必从前门出发。    两个丫鬟望着小姐的眼神简直惊诧到奇绝!    -------------------------------------------    幕府内    小厮在小门看着那对倒霉主仆离开,阖上门扉,小跑着回去复命。发福的主管正在院子里喝茶,见妹夫进来,把茶杯往婢女手上一扔,急问道:“如何了?”    小厮道:“成了,人也安排好了,我亲眼看着她上去的。”    管家听罢知道事成,肥大袖口一甩,坐瘫回椅子上,拊掌道:“事成了便好,总算今晚可以去芸娘那睡个安稳觉”,半躬驼背的小厮不解,忍不住问道:“姐夫!俺才来这幕府几日,尚不懂弯曲,瞧着那三小姐甚是可怜,为何夫人....其中有何龌蹉,姐夫还请指教指教俺”    管家想了想,毕竟是自家亲戚,乐笑道:“你个榆木脑袋,得了,得和你吱一声,免得你不知死活,冲撞进这些是非里去,这慕府啊,不像表面那般太平,个中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多了去了,你我只需伺候好将军和赵夫人便够了”    管家摸起桌上烟壶,眼睛微眯:“至于那三小姐,日后可千万别对这种小花小草抱有同情,生来命贱,晦气肮脏,主母赵夫人对这丫头尤为厌恶,碰不着去触那眉头!”。    小厮仍旧不解:“毕竟是个贵家小姐,日后难免碰着了,若轻慢待她,难道不会惹麻烦?.....”    “哪是什么小姐,连丫鬟都不如,过了今日,估计她连红袖招的姑娘都不如了。”涂了口烟,管家冷笑道。    ------------------------------------------------------------------------------------------------------------    慕云离能感觉到两个丫头打量的目光,她明白这两个丫头不理解个中荒诞,所以她亦不打算告知她们......    前世重重苦难,心碎而死的悲惨结局仿佛就在昨日,舌头,耳朵被割下来的剧痛,如今还在磕破的额头上作痛,她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怎么能对他人诉说呢?    过往种种,在这一世都还发生,对于现在她来说,那些噩梦都是未来。    慕云离望向天空,出发时日已西暮,现更是残阳昏暗,她轻轻的阖上双目,再睁开时已寒光毕露。    如果等待自己的是那样的未来,即使是天意,她也要逆天而行。    “画儿,我记得你有一根铁钗,今日可戴了?”在一片寂静中她忽然出声问道。    檀画不明所以,说道:“婢子平日是有一根母亲留下的铁钗,但是今日要陪小姐去的是佛门圣地,利器不祥,故而不便携带”,檀香以为是主子在自卑没有饰物打扮,巧言安慰道:“小姐不必伤心,在檀香心中小姐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即使不打扮也是美的。”她自以为新学的词用对了地方,开怀的冲着慕云离嘻笑。    “利器不祥.....”慕云离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掌器之人有杀人之念,倒怪罪利器不祥......    “那便将方才你补衣服的绣针给我吧”,她想起幕府门前,被慕玉珺推落时撕坏了唯一的一身好衣裳,小丫头便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缝补。    这厢才说着话,牛车忽然忽快忽慢,轱辘了几声,竟停了下来;檀画知道天快降黑,逗留不得,掀开车帘便出去看看情况,不看不知道。    原来路道中央躺了一对父子,男人穿着一身灰褐布衫,面目焦急的呼喊着昏迷不醒的孩儿:“孩子,孩子,你可莫吓为父啊,你醒醒啊!”    声声凄惨,叫的人心软不忍...    檀香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对男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怜悯,或许小姐可以帮帮父子二人,忙回头想去禀告,不料一转身就看到倚在车辕上的慕云离,兀地愣住。    瘦弱的少女伶仃单薄,那注视着地上父子的目光幽深似海。    流淌着前所未见的阴翳。    “小姐....”,檀香灿灿道。    “小姐,官家的大小姐啊,俺家中的小儿忽然腹疼不止,适才发作昏迷,人事不省了,能否借小姐轿子一用,救俺们父子一命!”    许久,男人见马车上也不曾下来人,只得自己手脚并用爬过来叫唤。    慕云离淡漠看着磕头的男人,冷冷道:“祖母礼佛,不得耽搁,你找别人救你吧”,说罢,扶着车壁似要进去;男人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女孩如此绝情,不死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姐你见死不救,那是得折阴寿的!”他冲着慕云离怒喊道。    “阳寿我尚且不在乎,阴寿又有何用?”    慕云离缓缓转身,脑海中闪过前世相似的一幕:    亦是在这个即将日落的黄昏,在同一处官道小路边遇见这对父子,前世的慕云离怜悯他们,被男人的恳求感动,听了他的话先将他儿子送去郎中看病,于是便耽搁了去龙源寺的时辰,在男人死皮赖脸的要求下,她不得不看了那孩子一天一夜。不料回府的时候被大夫人以水性杨花,放荡行径扣上了污帽,声名狼狈,名节尽毁!    而这对父子趁她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满街宣扬她不守妇道,勾引有妇之夫的丑闻。    如此看来,这场善事似乎也是幕府那个女人一手策划的阴谋,既然重来一次,她便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意。    “你你你,小小年纪这般蛇蝎心肠,你若不搭救俺娃儿,俺就躺在路道这不走了”,男人四肢朝天躺在了路中央,硬是与慕云离等人卯上!    慕云离不置可否,淡淡唤回惊诧的檀香,自己却没进马车里,檀香檀画虽有疑问,却觉得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多问就乖乖进去了。    她的这一举动,在男人眼里就是胆怯,男人见面黄瘦弱的小丫头似乎被自己自己说动了,扭了扭身体,更是决定赖皮到底!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既然.........    “既然你自个找死,本小姐就送你这条贱命一遭!”    云离高喝一声,旋即将银针扎进监视着他们的车夫脖颈,车夫惨叫一声扑通掉下牛车!    她捞过驾绳,反手把沾血的针刺入牛背,驾着牛车疾驰向前,完全无视了躺在地上的父子二人。    她要碾压过去!    男人不敢置信,他不相信慕云离敢就这么撵死他们两个人,可是在牛车疾速飞奔过来的时刻,车沿上瘦弱少女那通红的眼睛告诉他:她真的会杀了他们!”    男人一屁股跳起来,抱起被迷晕的小孩,鬼哭狼嚎逃窜而去。    小姐疯了!    檀香和檀画如见鬼般,看着车夫被慕雪离扎下车,再看着她发狠一般拼命驾着牛车狂奔!    云离确实已经疯了,她被前世与今生相似的遭遇险些逼疯,那一世自己过得卑微可怜,没想到身边的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对待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设下重重不见血的杀招。    凭什么!    她瞪红双眼,孤注一掷的疾驰而去,哪怕手上沾上鲜血也在所不惜,她要改变这段宿命,即便她不再是慕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