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黑暗，可在暗色的掩盖下，却不是黑影人认为的父子相依安睡。等偷窥的人走远，叶清心立刻睁开眼睛，盘膝坐了起来。

紧挨着他的一团薄被下头，一个小小的鼓包窸窸窣窣地也动了起来，没一小会的功夫，小小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是变小了的雁一倾。

只是，他人虽然跟着起来，却睡意满满，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甚至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叶清心眉头一皱，比口型道：“你起来干什么，睡觉！”

雁一倾也比口型回道：“小师叔不睡，我也不睡。”

叶清心单手一按，把人按回被窝里躺好，压低声音骂：“小屁孩说什么梦话，让你睡就赶紧睡，不睡就把你丢出去！闭眼！！”

雁一倾人变小了，气力也跟着变小，叶清心用的劲儿明明不大，可现下竟然怎么挣也挣不脱。折腾了一阵，一点没效果，只好闷闷地道：“我又不是真小孩，小师……阿爹欺负人！为什么阿爹就能不睡？”

叶清心嗤笑道：“少废话！本道……你爹我入定就等于睡觉。赶紧闭上眼睛，不然上家法了啊。”

“喔……”叶清心把薄被拉上来，把还想辩解的雁一倾连嘴巴也一起蒙了进去。雁一倾只好作罢，不过该利用的优势不用白不用，他像个真小孩似的鼓起腮帮，表示自己现在非常生气。

屋外，连阴雨还在持续，雨点却已经温软了许多。隔了一层窗纸，能听见连绵的沙沙哒哒，让人渐渐生出困意。雁一倾鼓了一会，腮帮子撑得有点酸，正要泄气的时候，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伸过来，先试过他额上的温度，又换到肩背，缓缓地轻拍，耳边，也再次响起了轻轻的哼唱。

雁一倾啼笑皆非，就算装得再像，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可叶清心该不会真打算养儿子吧？

话虽这么说，可听着哄睡的童谣，睡意竟逐渐弥漫起来，雁一倾还真的睡着了。不仅睡着，并且像在他自己的洞府那样睡了个安心又舒适的好觉，直到天快亮了，到了习惯晨练的时辰，他才渐渐醒来。

只是，虽然醒了，可醒来的姿势实在有些……震撼。

床是薄板床，薄被也还是那床勉强能用的薄被，一半垫在他身下当床褥，另一半本该盖在身上的，却不知何时被他掀到了一旁。而叶清心五心朝天，直接盘坐在木板上，却是眉目舒展，呼吸均匀，应是仍然在运作内循环大周天。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很正常。

只是……借来的这套土布衣裳，对叶清心而言，不仅有些短，并且太胖了，穿上身松松垮垮，尽管扎了根腰带，却和不扎没什么区别。这么一穿，不止胸前露出大片光洁的肌理，挂在肩上的布料也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滑下去的危险，而小臂更是露出来小半截，再被深色的布料一衬，格外扎眼。

倘若只衣冠不整这一样，那也便算了。

可偏偏雁一倾自己变成了小孩子，睡相竟然也要跟着退化。他夜里掀了被子自然会凉，自然也会不自觉地寻找热源。可再怎么找，也不该只区区一夜的功夫，便从叶清心的一边滚到了另一边，不仅双手齐上，还要手脚并用，整个人都像膏药似的，死死贴着人家不放。

或者，描述得再准确些，简直就是他投怀送抱，还强行搂着叶清心睡了一觉。

并且，托这姿势的福，大早上一睁眼，便将该看不该看的风光尽收眼里，并且，还特别清晰地体会到了手感。

这……也太要命了，双重意义上的要命。

趁人之危、冒犯长辈，良心上过不去。若被叶清心抓了现行，小命或许不保。

怎么办？！

雁一倾紧张到手脚发麻，一不留神，微微一动，竟那勉强挂在叶清心肩上的衣服滑了下去，叫平直光滑的肩线一览无遗，这简直是罪上加罪！

是继续装睡来蒙混过去呢，还是赶紧叫醒了人先告罪道歉？

花了几息的时间，雁一倾认真思考了一遍人生，最后痛下决心：

——两样都不能选！

保命要紧，当务之急走为上，什么都不如开溜有用。

于是，他提心吊胆地从叶清心身上爬下去，提心吊胆地从床上翻下去，再提心吊胆地走出卧房……才终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