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骅面色阴沉,顾皎察言观色,立马端起醒酒汤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一仰脖子喝了干净,打了个饱嗝。
秦骅递给她一张帕子擦嘴,沉声道:“好些没?我们回去。”
“和靖国夫人打招呼没有?”顾皎问。
“她今日只在开席时出来逛了一圈,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两人出了墨翰殿,月上中天,殿内宴会正酣,莲花台上的舞女不知疲惫地跳着胡旋舞,藕臂翻飞,火红的裙摆飞扬,像一朵怒放的业火红莲,美艳得让人心头不安。
“若只看花朝节,谁能知道燕国如今正腹背受敌。”秦骅步伐平稳,与顾皎并肩前行。
顾皎想起那天在玄武桥的谈话:“万寿节时,辽国二皇子当真要来?”
秦骅点头,眼神凝重,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点着衣摆:“嗯。”
顾皎从未接触政事,更不了解这位二皇子,她看到秦骅沉凝如水的样子,心也跟着提起来。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换回来,我该怎么办?”顾皎担忧地问,她很怕自己搞砸事。
“尽量躲着他。”秦骅说,“不要和他正面对上,顺着他的意思来就好,他的目标是燕国和皇室,我们不在他的狩猎范围内。”
顾皎郑重地点头,铭记在心,她别的不行,溜之大吉倒还擅长,得罪不了二皇子。
上了车,酒意再一次涌上脑袋,靖国夫人那青梅黄酒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醒酒汤都克化不了,顾皎的后脑勺隐隐疼了起来。
秦骅正襟危坐沉思着,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偏头一看,顾皎闭上了眼,脑袋压在他肩膀上,死沉。
秦骅先让她压了一会儿,肩膀酸得实在是受不了,推了推她,推不开。
他的脑袋这么重的吗?
“阿娘,我想回家……”顾皎说起醉话来,她双眼紧闭,好像是梦到了什么。
秦骅心肠软了下来,他努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柔声问道:“回家做什么?燕京不好吗?”
顾皎皱眉嘟囔:“燕京好个屁,这里每个人都笑里藏刀,和他们说话累死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罪他们,达官贵人又多,一不高兴把我杀了怎么办?”
秦骅把她往怀里揽了揽,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不怕,你夫君会保护你的。”
“他?我最怕的就是他,他可凶了,还很坏,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顾皎小声地嘀咕,“我真不想和他成亲。”
秦骅还没有扬起来的笑容瞬间就压下去了。
他把顾皎往旁边推了推。
小丫头,不识好歹。
顾皎撞在车壁上,扭了扭脖子,又睡过去了。
迷糊间,她很小声很小声地,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音量喃喃道:“而且,他如果知道那件事,肯定会杀了我的。阿娘,我害怕。”
她在睡梦里抽泣起来,比蚊子的声音还小,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阿娘,我害怕。”
谁都没听到这些话,马车木轮轧过青石板的嘎吱声盖过了顾皎的低语,门帘前的青铜铃铛间或叮铃,衬得夜色愈发寂静。
到了伯府,秦骅先下了马车,留顾皎烂醉如泥地蜷缩在角落,墨奴笔君上来迎接,见了秦骅都行礼请安。
“爷喝多了,在车里,你们去搬下来,不要敲鼓,免得惊动了老妇夫人,如今已经很晚了。”秦骅吩咐,拢了拢披帛,自己走了。
墨奴和笔君面面相觑,笔君望着秦骅远去的背影,先说了话:“夫人今儿不高兴?”
“多半是,”墨奴挠头,“许是爷喝多了发酒疯吧?”
笔君低声呵斥:“什么话!你何时见过爷发酒疯?爷的酒品在京中若是行二,无人敢行一。”
墨奴平白无故被训了一顿,心里委屈,不满道:“你先问我的,我哪里知道实情!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笔君不再说他:“算了,你个榆木脑袋也说不通,快扶爷下来,免得吹寒风受冻,明日风寒可就糟了。”
两人把顾皎从车上扶下来,一连串环佩珠玉之声由远及近,秦骅不知何时又返回来,提着个织锦流苏汤婆子,塞进顾皎衣襟里,汤婆子顶起她的衣裳,腰部鼓鼓囊囊一大块,看起来十分滑稽。
“抬进临江阁,我亲自照顾她。”秦骅拍了拍手。
墨奴二人哪敢违逆,喊来健仆抬了个滑竿,扶顾皎坐好一路抬回了临江阁。
不知是太颠簸还是怎么的,顾皎一下滑杆就说要吐,侍女端来的口盂没赶上,她直接弯腰吐了一地,吐完身子往旁边一倒,正好倒在了秦骅怀里,撞得秦骅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又不能放手,不然顾皎就要睡在她自己的黄水里。
顾皎这一撞可不轻,秦骅眼前一黑,好一会儿眼前事物才清晰起来。
秦骅又在顾皎头上扣了顶帽子,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