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祺住的地儿,因在行云阁隔着水的东面,从前一直只叫东院,也没取过什么正式的院名。先头婉祺也没敢提,如今二人关系既已如此,便没什么不敢的了,婉祺想好了名字,央着润舟来给她的匾额题字。
润舟来时,婉祺将笔墨都备好,他一进门,婉祺就握着笔递到他面前,笑着道:“喏,万事俱备,只差爷的墨宝啦。”
润舟走上前,接过笔,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婉祺的眉心,开口带着宠溺:“整日惯会想些鬼主意。”
“怎么能是鬼主意呢。”婉祺将先前想好的院子名都写到一处,现下打开来,拿给润舟看,“爷帮我选选,叫哪个好?”
润舟自认,是不如婉祺有情调,从前压根也没想过给住的院子换什么名字,他住的行云阁,还是最早时慈恩公主取的。
但他不忍扫了婉祺的兴致,仍是仔细瞧着那上头写着的名字。
“这个不错。”润舟指着上头中间的一处名字,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揽月轩。这名字好,我住的叫行云阁,你的叫揽月轩,一个云一个月,长相依长相守。”
“我也喜欢这个。那不然,就选这个吧。”
两人达成共识,只差题字,婉祺站在一旁,目光灼灼,擎等着看润舟落笔。
润舟却像故意逗她似的,本来都要落笔,手上一顿,收回来没写,偏头看着她:“我的字未必就比你的好看,何故一定要我写呢?”
“好不好看的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我就想让你给我题字。”婉祺握住润舟握笔的手,虔诚许愿一般,用额头贴上去,念念道,“这可是你写给我的。”
润舟的心忽然空了一瞬,他此前从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如此可爱的人。
等题过字,婉祺和润舟一道看着下人将匾额挂上去。婉祺很是满意,连连称赞润舟写得好。
这几日暑热没之前重,但日头足的时候,仍是晒得很,两人在外头站了没多大工夫,婉祺的脸就有些被晒红了。
她挤到润舟身侧,想让润舟用身子帮她遮些阳,但又不舍得润舟也被晒着,索性拉着润舟往屋里走。
“咱们进屋吧,我提前让喜春做好了蜜瓜冰碗,我让她拿进来。”
润舟不喜吃甜,但婉祺盛情相邀,也还是陪着吃了几口。
“说起来,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又没来得及问,上回在滕公子的庄子,听香娥说她们是陪滕家的大少爷来京上学,还是官学呢。但他们一家都是普通民人,虽说家境殷实,可那大少爷又才五六岁,又做不得监生贡生,哪来的官学给他上啊?”
婉祺上回没好意思问香娥,她和润舟都是正儿八经的旗人,要这么问,倒容易让人觉得是看低滕家的身份。
“前些年中堂大人想的法子。”润舟撂下冰碗,说起这事严肃了起来,“官学专设一班,收汉民子弟,只要愿意出钱捐输就是。”
“要捐多少?”
“两千两雪花银。”润舟冷哼着,用手指比出一个‘二’。
“什么?监生、贡生也只需银子三四百两而已,这要两千两和趁火打劫有什么两样,竟然还真有人愿意花这冤枉钱。”
“你不懂。如今朝廷限制汉官,任一衙门里头,高品阶官员都是满洲人,再不济也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人,汉人能做到高官的,是少之又少。况且同一官职,满汉尚有区别,就说这三殿三阁大学士,若是满员则为正一品,汉官只能是正五品,身份地位差着远呢。普通民人想走仕途难上加难,中堂大人办的这汉人官学,就是摸准了他们许多人欲投身仕途却没门路,只要稍微放出些风声,说入官学对将来做官有助益,家里条件能允许的、又有意从政的,都会愿意出这笔钱。”
婉祺舀起一块碎冰,放进嘴里贴着舌尖滚了一圈儿,冰冰凉凉地很是过瘾,嘎嘣一声用牙咬断,撇着嘴道:“真狡诈。”
婉祺又舀起块儿蜜瓜,正准备喂给润舟,邓玉鸣到了门口,一声“爷”,打破了屋内的温存。
“什么事。”润舟微微蹙起眉头,先咬起婉祺送过来的蜜瓜,才有些不悦的应邓玉鸣的话。
“宫、宫里头派太医来了,说是要给爷检查身子。”
婉祺手里正舀碎冰的勺子啪嗒一声落在碗里。她经的事少,有些慌乱,扑闪着大眼睛看向润舟。
润舟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无声地安慰她。
“太医已经到了?”
“到了,奴婢让他到四时馆等着了。”邓玉鸣哪里知道两人关起门来在房里偷偷商量的那事,眼看着婉祺心神不宁,他胡乱揣测,“爷,您最近身子骨有哪不舒坦吗?”
夫人这般表现,再者这都惊动宫里太医了,想来是病得不轻啊。
“没有的事。你先去,好生招待着,我稍后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