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骨肉又怎的?赶明儿我就卖了这讨债鬼,反正你也见不着他了……”
春娘正拼命乱踢乱蹬不肯让他近身,忽听了这话,脸上不由怔住,再一回味他之前说的那句“以后再不能受用”的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忽从心底升起,莫名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白了脸,僵僵道:“你,你说什么?!”
赵二粗声怪笑道:“我说什么?我说明儿你就是萧大官人的人啦!老子今儿输光了还欠了赌庄一大笔钱,没奈何只好拿你救急喀!
我把你典给了一个有钱的萧大爷,明儿我就能拿到六十两银子了哈哈哈哈……他奶奶的你还怪值钱哩……”
乍然听了这话,春娘如五雷轰顶般石化在那里。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赵二,好半晌才哆嗦着嘴唇道:
“你……你这天杀的!你……你把我卖了?!”
赵二不耐道:“卖什么卖!只是典,不是卖!你不过是去陪那萧老爷三年,三年后你还是全须全尾地回来啊。
若是这三年里头你能替他家生下个小子,那萧家还能额外再给一大笔赏银哩……”
他话还没说完,春娘也不知哪里迸出来的力气,猛地掀翻了赵二,披头散发地指着他哭骂道:
“赵二!你还是个人吗?润儿才这点大,你竟如此对我?!你……你不是人,你是畜牲!”
喉头一时梗住竟失了声,春娘便疯了般扑在男人身上下死劲儿地捶他脑袋啐他脸。
赵二醉酒的人,被春娘这一番踢打,腹内酒气翻涌,哇的一声吐了个满床,脑袋顺势歪在枕上,竟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春娘本就产后失调血气亏虚,这一番大怒大悲之下便支撑不住。
她瘫坐在炕上,想着自己原也算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死去的爹爹还是个秀才,自己幼时也是跟着爹爹读过烈女传的,贞洁廉耻自然都懂得。她流离失所落在赵二这烂人手里,本来也活得没了意思,不想现在更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了!
春娘目光呆滞地枯坐着,一时万念俱灰,心想不如一索子吊死了干净,省得明儿还要受那种污辱。
她胡乱拢了拢耳边的乱发,挣扎着下了炕,解下腰带搭在房梁上,抖抖索索地系了个死结,便把头钻了进去。
就在准备踢倒凳子的一刹那间,春娘忽然想起儿子。她刚才心如死灰,脑中一片浑浑噩噩,竟完全忽略了一直在大哭的儿子怎的忽然没了动静了?
春娘忙向炕上望去,借着昏黄的油灯,一眼就看见赵二四仰八叉地仰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大腿重重地压在孩子脸上。
小婴儿口鼻皆被这大粗腿压得死死的,哪里还哭得出声,似是已经窒息了过去。
春娘惊叫着从凳上跌了下来,也顾不得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狠命将赵二扒到一边,但见襁褓里的儿子口唇发紫,毫无声息,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春娘吓得心神俱碎,抖索索将孩子抱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抚胸口,好半晌孩子才哇地哭了出来。
春娘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般,顺着炕沿就瘫在了地上。
炕上的赵二睡得死猪一般,儿子在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春娘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肝肠寸断。
她不能死,她死了儿子也就算是完了。她舍不下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