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星羽手中的发圈,夏云容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掏出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少女面无血色,湿透了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一脸呆滞地看着镜面,看上去像个女鬼。 普普通通的黑色发圈静静躺在周星羽的手心里,他笑得一脸温柔:“姐姐把头发扎一下吧,我刚买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或许是周星羽的笑容太过好看,夏云容鬼使神差一般接过发圈。 指尖无意间触到他手心,一阵温暖的触感。 夏云容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一手拿着镜子,另一手慢慢将散发梳拢,轻轻握起。 周星羽看她只有一只手来梳头,自然地帮她拿过镜子,举到她的眼前。 夏云容低低地扎了一个马尾,认真地端详了一阵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么的苍白柔弱,仿佛一触即碎,但精神却好了几分,人看上去也有了些许生气。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星羽,似乎在询问一些什么。周星羽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立刻夸奖道:“姐姐,扎起来很有精神,很好看。” 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姐姐不管怎么样都很好看,真的。” 少年人声音干净清澈,眼神十分真诚,亮闪闪地看着她,每一个字都说得一本正经。 “姐姐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洗一把脸?我爸不在。”周星羽又问道。 夏云容仍然摇头,但却不那么坚定了:“谢谢你,我……” “不用谢,早上的事情非常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爸会这个样子。”周星羽低下头,慢慢地说道,随即又抬头,眼神清亮,“但我相信姐姐,姐姐很好,就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啦。” 彼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真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纯真,让夏云容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 几句对话下来,夏云容到底还是拒绝了他,但周星羽还是坚持把她送了回去——尽管雨已经停了。 “我到了。”站在岔路口前,夏云容停步回身,对周星羽说道,声音淡淡的,不带什么感情,“你回去吧。” 周星羽越过她的头顶向前望去,一脸疑惑:“可是这里没有房子啊,姐姐是想住在云里吗?”说完又自言自语地点点头:“姐姐那么好看,肯定是住在云里的小仙女!” 说着,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夏云容,眨着眼睛,特别真诚的样子。 赞美别人这事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需要天赋的,夸的不好就是尬夸,而无疑周星羽是天赋型选手,不管什么话,只要他说出来,配合他的表情,都给人一种他说的都对的感觉。 夏云容彻底服了他,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你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 周星羽立刻回道:“姐姐不进娱乐圈才可惜呢,不过姐姐应该也不喜欢那里,现在就很好了。” 夏云容十分干脆地放弃了说话,冲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周星羽倒是没有再说话,略带遗憾地看了她一眼就往回走去,边走边喊:“姐姐,我会来找你玩的!” 夏云容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直到终于看不见,长长呼出一口气,一下子松懈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星羽的过度热情反而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生怕说错一句话。反而是楼淮,冷冷淡淡的,交流起来却很舒服,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他。 夏云容想起许多同学对她的一句评价——你还是适合注孤生。 自嘲地笑笑,夏云容回到家里,信手打开已经积了一层薄灰的书包,随手掏出一本政治书来。 自从忍无可忍选择休学后,她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打开书包了。 好在那一个月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试,也没有怎么上新课,回去应该也不会落下太多功课。 回去?夏云容坐在藤椅里,把身子用力向后仰,想着:她还能够回去吗? 她走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来送她,倒是有很多人特特意意来看她一眼,丢下几句议论纷纷。 夏云容深吸一口气,不再想那些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同学,翻开政治书看了一眼,闭上眼睛回想那一课的内容。 矛盾就是对立统一,矛盾的统一属性是同一性,一是指矛盾双方相互联结…… 每一个字都历历在目,不枉她辛辛苦苦背了两年。 但又有什么用呢?一整个高二,她都是班级第一,全校前十。班主任从来不会找她谈心,尽管把考的好得来的肯德基都分给了小组吃,她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就翻脸。 她又想起她的后桌对她的评价——学习好有什么用?搞不好人际关系,你还是在社会活不下去。 但她真的很尽力在做了。她有吃的会主动分给别人,有杂志会毫不犹豫地借给别人,在别人生日时随大流送上礼物,把写完的作业都借给别人抄,别人求助尽量帮忙…… 而她很少要求别人,甚至连能不能帮忙关一下窗户这种事都不肯开口求助,而是宁愿自己走过去关上。 而她会拉小提琴这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因为她只学了五年,并且从头到尾都只用一把很普通的琴。 学校里会乐器的能人不多但也不少,她不想再让自己被喋喋不休的同学逼问到底为什么放弃,更不想让自己的家庭再一次受到嘲笑。 尽管她自己已经先崩溃了。 夏云容抿抿嘴,注意到了表已经指到中午十二点了。 但她一点也不饿,甚至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 苇苇倒是饿了,一转眼就溜出院门,消失不见了。 人都不吃东西,自然也没有猫吃的。苇苇本来就是野猫出身,也没有猫粮可以供它享用,每天它都是自己去找食吃,算是彻底的放养。 夏云容也不管它,从书包里找出一本数学练习来做,就当是复习一下功课。 如果她还有机会好好地回去的话。 楼淮再一次坐在那棵檫树底下,身下多了一个小板凳,手边仍然是一个小小的紫砂壶,手上却换成了一张纸和一支笔,不断地写写画画。 耳边忽然传来细细的一声猫叫,有几分熟悉。 楼淮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小小的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自己周围,但却不敢靠近,只是在一边犹豫地徘徊着。 楼淮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树上。 一片树叶抖了抖,一大滴雨水直挺挺地砸下来,砸中了他的眉心,沁凉入骨髓。 树上没有坐着微笑的少女,更没有明艳的木槿花。 楼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有些小小的失望。 苇苇试探着走过来,冲他轻轻叫了一声,慢慢抬起自己的一只前爪。 楼淮一动不动,甚至心中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哪怕就在昨天这只猫那么凶猛地冲他扑过来他也没有想过要置它于死地。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莫名有一个信念,相信苇苇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种本能的信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苇苇见他没反应,大着胆子靠近了一些,楼淮这才看清,它的爪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极细的刺,埋的很深,只露出尖尖的一点,靠苇苇自己是很难弄出来的。 路上果然有淡淡的一点血迹。 楼淮皱眉,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宠物医院,只能自己动手。 “你在这里待着等我。”楼淮对苇苇吩咐道,想了想,回身把苇苇抱起来,走进了自家院子。 楼淮翻箱倒柜在奶奶家找到了一个医药箱和一把镊子,用白酒擦了擦,夹住那一点露出的尖头,随后低声道:“会有点痛。” 说着,他一手用力按住苇苇,一手毫不犹豫地用力,在转眼间就把那根刺抽了出来! 苇苇惨叫一声,浑身颤抖着,幸好还没有挣脱他的束缚。 楼淮仔细看了看那根卡在苇苇爪子里的刺,饶是他淡定如斯,也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天然的刺啊,这是小半根毛线针! 扎得那么深,还是这种东西,很明显是人为的。 楼淮冷笑了一声,为苇苇涂上一点红药水,绑上绷带,就把它放到地上,让它一个人在房间里走走,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针对夏云容的人很多,但不管怎么样,对猫下手都是阴招。 这样做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只有夏云容离开,才能阻止别人暗地里的打击报复,否则就算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说到底,夏云容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苇苇只是一只不值钱的野猫。 楼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抱起苇苇走了出去。